她再也无法思考,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都被这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得七零八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向前扑去,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倦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满心的酸楚,重重的撞进了楚怀蘅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双臂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之中。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灼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到他的皮肤。
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所有的委屈、后悔、不甘、痛苦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都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宣泄出来。
“对不起……”一声细若蚊蚋、带着浓重哭腔的道歉,闷闷的从他胸前传出。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悔意和心痛。
楚怀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一晃,随即,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所有的愠怒、无奈、沉重,都在瞬间化开,融成了足以溺毙一切的、深不见底的温柔和心疼。
他几乎是立刻收紧了手臂,以一种更牢固的姿态,将她颤抖的、冰凉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她发丝间的凉意和泪水浸透衣衫的湿热。
“对不起……”又是一声,比刚才大声一点,却依旧带着哽咽的颤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不起……”第三声,第四声……她像是着了魔,又像是要将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歉意都倾泻出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或轻或重,或模糊或清晰,每一声都带着滚烫的泪水和无法言喻的沉重。
她怕他没听见,怕他不懂她此刻汹涌的悔意,只能用这最简单也最沉重的词语,笨拙地表达着她迟来的回应和汹涌的情感。
楚怀蘅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的拥抱着她,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无比轻柔的、带着安抚的力量,拍抚着她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背脊。
他的怀抱像一座沉默而坚固的堡垒,为她隔绝了城墙的冷风,隔绝了暮色的孤寂,隔绝了所有的不安与彷徨。他用自己的体温和无声的包容,接纳着她所有的眼泪、所有的脆弱、所有迟来的“对不起”。
晚风依旧在吹拂,带着城内灯火的暖意。
城墙之上,古老的砖石沉默地见证着这对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纠缠的男女。一个哭得像个迷路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另一个则用尽全力的拥抱着她,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所有的隔阂、猜疑、退缩与不甘,都在这个暮色沉沉的拥抱和那一声声泣不成声的“对不起”中,被暂时的、却也无比深刻的,温柔的消融了。
未来之路依然布满荆棘,责任与情感的天平仍需谨慎的维系和经营。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古老城墙的见证下,他们终于向彼此,也向自己的心,迈出了最艰难也最勇敢的一步。
——
清晨的阳光穿透雕花木窗,在城主府宽敞的饭厅里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清粥小菜、刚出笼的包点和几碟精致酱菜的香气,混合着晨露与草木的清新。一张厚重的红木圆桌旁,碗碟已经布好,热气袅袅升起。
就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中,南之枝和楚怀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没有刻意高调,但两人并肩而行,姿态自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的。
楚怀蘅的手宽大而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的粗粝和力量感,此刻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占有欲,将南之枝纤细白皙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
南之枝脸上还带着一点赧然,眼波流转间却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唇角微微上扬,是卸下了沉重枷锁后的轻松与甜蜜。
这份亲昵,这份默契,这份无声宣告着关系转变的姿态,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饭厅内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所有原本准备动筷或交谈的人都顿住了动作,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那双交握的手上,空气中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噼啪作响。
狄青是反应最直接的一个,他手中刚夹起的一个水晶虾饺“啪嗒”一声掉回了碟子里,汤汁溅出几滴。
他脸上的笑容,那惯常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冰封了一般。瞳孔收缩,里面清晰的映出那刺眼的一幕。短短一息之间,那僵住的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又飞快的涌上一种难言的复杂潮红。
随即,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那笑容又被他强行拉扯着回到了脸上,只是那弧度显得异常生硬,眼底深处翻涌的震惊、失落、苦涩,还有掩饰不住的难堪。
他垂下眼,状似随意的用筷子拨弄着碟中的饺子,喉结却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将涌到嘴边的所有情绪都狠狠咽了回去。
楚晴天则是完全懵了,她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她一会儿看看南之枝和楚怀蘅紧握的手,一会儿又看看旁边脸色明显不对的狄青,小小的脑袋瓜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几乎要具象化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咦?”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充满困惑的音节,扯了扯身边雍景的袖子,用自以为很小声、实则全桌都能听到的语调天真的问:“雍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呀?南姐姐之前……之前不是和狄青一对的吗?怎么……怎么转眼又换成皇叔啦?”
她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饭厅里格外清晰,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像一把无形的刀子,捅在了狄青最尴尬的痛处,也捅破了那层刚刚勉强糊上的窗户纸。
雍景的脸脸似乎也抽搐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袖子从楚晴天的小手中抽出来,目光飞快的扫过狄青那强颜欢笑的脸,又迅速垂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他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