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明被调离外勤组的那天,特调局技术部的窗玻璃上爬满了雨痕。
豆大的雨点砸在钢化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无数根细针在刺探着这间堆满服务器的密室。
他抱着纸箱走过诸葛铁牛的办公桌时,纸箱棱角蹭到了桌沿,里面半盒速溶咖啡滚落出来,包装袋上印着的 “蓝山风味” 四个字已经被雨水洇得发皱 。
那是他刚入职时,王建军笑着塞给他的,说 “熬夜盯屏幕,得靠这玩意儿续命”。
“想不想戴罪立功?”
诸葛铁牛的声音从显示器后面飘出来,带着点刚泡好的浓茶味。
李小明顿住脚步,看见诸葛铁牛正用指尖点着屏幕上滚动的二进制代码,那些 0 和 1 像受惊的蚂蚁似的乱窜,在深蓝色背景上划出蜿蜒的轨迹。
“司马金元的服务器防火墙有漏洞,但我们需要有人从内部突破。”
李小明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屏幕上的代码,忽然想起大学时在实验室熬夜写论文的日子 。
那时导师总说他的代码 “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还把自己珍藏的《算法导论》送给了他,扉页上用钢笔写着 “致小明:数据从不说谎”。
“真的…… 可以吗?”
他的声音有点发紧,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 U 盘,那里面存着他未完成的 “熵增污染传播模型” 最终版。
“你的编程能力比特调局的技术组还强。”
赵胜男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进来,军绿色的战术靴在防静电地板上踏出轻微的声响。
她把其中一杯放在李小明面前,马克杯上印着特调局的徽章,边缘还留着圈淡淡的咖啡渍。
“但这次要记住,别太相信数据。”
李小明没说话,只是抓起热可可猛灌了一大口。
可可的甜腻混着焦香滑过喉咙,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时,妈妈冲的那杯加了红糖的姜汤 。
温暖,却带着点说不清的苦涩。
接下来的一周,李小明把自己关在了技术部最里间的机房。
这间机房原本是用来存放废弃设备的,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旧硬盘,上面落满了灰,像一座座小型的灰色坟墓。
他清理出一张靠窗的工作台,搬来三台显示器拼在一起,中间的屏幕显示着实时数据流,左边的监控着 “忆甜园” 罐头的销售网络,右边则是他熬夜写的 “熵增追踪器” 代码界面。
追踪器的核心算法是他根据毕业论文改编的。
当红色的预警信号第一次在地图上炸开时 。
城西 “爱心宠物医院” 的进货量突然暴涨了 300%,但对外公示的销售量却始终是 0。
李小明兴奋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手边的泡面桶晃了晃。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嘴里念叨着:“找到了…… 就是这里……”
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视频窗口,是诸葛铁牛发来的通话请求。
李小明点了接听,看见诸葛铁牛正站在社区广场的香樟树下,背景里传来李大芬她们排练广场舞的音乐,《最炫民族风》的旋律混着风声飘过来,有点失真。
“看这里!” 李小明把镜头对准左边的监控屏,“城西的‘爱心宠物医院’一直在大批量进货,但对外宣称‘零销售’,肯定是司马金元的秘密仓库!”
诸葛铁牛的脸在屏幕上顿了顿,他身后的香樟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有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去实地核实,你继续监控数据流。” 他的声音很稳,像块浸了水的石头,“对了,周小兵说他哥周强就在那家医院当护工,你查一下他们的排班表。”
李小明应声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周强的考勤记录。
屏幕上显示周强今天值早班,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
他把这条信息发给诸葛铁牛,又低头看向追踪器的代码 。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解数学题时卡在了最后一步,明明公式都对,却怎么也算不出正确答案。
窗外的雨还在下,技术部的中央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
李小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发现镜片上沾着块细小的灰尘,他对着镜头哈了口气,用袖口胡乱擦了擦。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灰色窗口,上面用白色字体写着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数据包”。
他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悬在键盘上。追踪器的防火墙是他用三层加密算法写的,理论上不可能被突破 。
除非对方手里有他的源代码。
“不可能……” 李小明喃喃自语,点开那个窗口。
里面的数据包正在快速解析,露出一串熟悉的特征码 。
那是他在论文里独创的 “熵增标记符”,就像他的代码签名。
与此同时,诸葛铁牛已经走到了 “爱心宠物医院” 的后门。
这里是员工通道,铁皮门被雨水泡得发锈,门把手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像是过年时剩下的。
他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有人吗?”
诸葛铁牛推开门,铁锈摩擦的吱呀声惊飞了门檐下的几只麻雀。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猫粮混合的味道,尽头的储藏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推开储藏室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杏仁味扑面而来。
周强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右手还攥着半罐 “忆甜园” 金枪鱼罐头,罐头口朝下,深褐色的肉糜混着透明的液体流出来,在地上积成一滩黏腻的污渍。
他的嘴角挂着白色的泡沫,瞳孔涣散得像蒙着层毛玻璃,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诸葛铁牛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蹲下身,手指刚碰到周强的手腕,就听见自己后腰的 “和谐契约” 卡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 。
卡片温热,像是在传递某种警告。他抬头看向储藏室的货架,上面堆满了未拆封的 “忆甜园” 罐头,纸箱上印着的生产日期全是三天前,批号末尾的 “731” 三个数字被红笔圈了出来。
“赵队,城西爱心宠物医院,周强死了。”
诸葛铁牛对着对讲机低声说,视线扫过周强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手机,“死因疑似中毒,现场有大量‘忆甜园’罐头。”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赵胜男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保护现场,我让技术组立刻过去。另外,通知李小明,让他查一下这家医院近一个月的进货渠道。”
诸葛铁牛应了声,刚要挂断,就听见对讲机里传来李小明的尖叫:“不!我的数据 ——”
技术部的机房里,李小明正疯狂地敲击着键盘。
屏幕上的代码开始像雪崩似的崩塌,红色的警告弹窗一层叠一层地跳出来,“病毒入侵!”“数据销毁中!”“防火墙已失效!” 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