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图书馆的木质旋转门在清晨的湿气里发出 “吱呀” 的呻吟。
李小明推开它时，指腹蹭过雕花的扶手，摸到一层薄薄的霉斑 。
这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红砖建筑，墙缝里早已塞满了潮湿的故事。
阳光斜斜地从彩绘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光斑，像被打碎的万花筒。
“小明师傅，今天来得早啊。” 管理员老周坐在橡木柜台后，手里的鸡毛掸子悬在《声波污染防治》的书脊上。
他的肺气肿让每句话都拖着哮喘的嘶嘶声，眼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找《竹文化大全》？还是……”
李小明的手指在借阅台的裂纹上轻点。
这张橡木台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痕，最深的一道是去年他用螺丝刀撬开暗格时留下的。
“周叔，上次您说的那本《社区异常档案汇编》，我想再查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袖口的微型摄像头对着老周颤抖的手腕 。
那里有块新的淤青，形状像被竹制笔筒砸过。
老周的鸡毛掸子突然滑落在地。他弯腰去捡时，李小明瞥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露出里面贴肉藏着的东西 。
一角黑色的塑料，像是 U 盘的边缘。
“在…… 在 d 区 7 排，第三层。” 老周的声音突然发紧，咳得弯下腰，“咳咳…… 这破天气，咳咳……”
李小明没再多问。
他穿过成排的书架，皮鞋踩在打蜡地板上的声音被旧书的霉味吸收。
d 区的书架比别处矮些，据说是当年为方便轮椅读者改建的，木纹里还嵌着轮椅轮胎的橡胶屑。
第七排的书架上，《社区异常档案汇编》的硬壳封面泛着油光，书脊上贴着的借阅标签密密麻麻，最新的一行是用铅笔写的 “钱立群”，日期正是档案库泄密的那天。
他抽出书时，一股混合着樟脑和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簌簌作响，叶脉的纹路被人用红笔描过，组成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看夹层”。
李小明的心跳骤然加速 。
这是赵胜男当年教他的暗号，用在特调局档案室的加密文件里。
他把书平放在阅览桌上，假装翻到第 384 页。
指尖抚过纸面时，摸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
用指甲抠开装订线的缝隙，果然抽出一块巴掌大的硬盘，外壳被磁化得发黑，边角还留着牙印 。
是老周那只叫 “乌云盖雪” 的黑猫咬的。
这猫昨天在图书馆门口对着钱立群的车狂吠，被保安用橡皮棍打瘸了腿。
硬盘插入笔记本的瞬间，屏幕上跳出乱码。
李小明调出赵胜男留下的解密程序，绿色的代码流里突然闪过一行红色警告：
【检测到外部监控接入 。来源：档案库内部权限】。
他猛地抬头，看见书架尽头的消防栓后闪过一角灰西装，袖口露出的钢笔夹闪着银光 。
是钱立群的镀金派克笔，笔帽上刻着 “黑龙集团赠”。
“周叔！” 李小明突然提高声音，同时用膝盖顶住笔记本的关机键，“您知道 701 实验室的旧址在哪吗？”
老周的哮喘声在柜台后戛然而止。三秒后，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传来：“咳咳……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咳咳…… 档案库早销毁了……”
话音未落，图书馆的火警警报突然尖啸起来，红色的警示灯在书架间疯狂闪烁。
李小明抓起硬盘塞进修表工具箱的夹层，里面的镊子和螺丝刀硌得肋骨生疼。
他跟着疏散的人流往门口走，经过 d 区 7 排时，故意撞了下第三层的书架。
一本《竹制工艺品制作大全》“啪” 地掉在地上，书脊里滑出张折叠的便签，上面是老周歪歪扭扭的字迹：“废品站的锅炉，今晚八点”。
社区废品站的铁皮门在暴雨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李小明踩着积水进去时，雨靴陷进没脚踝的淤泥，混着碎玻璃和废电池的碴子。
王大爷的柴油发电机在角落突突作响，蓝色的烟圈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让他想起三年前在罐头厂清理污染时的味道。
“小明师傅，找啥宝贝？” 王大爷叼着烟卷，用磁铁在废铁堆里扒拉。
他的橡胶手套破了个洞，露出的手指被机油浸得发黑，“今早收了批特调局的旧档案柜，锁都焊死了，要不要看看？”
李小明的目光扫过锅炉旁的水泥台。
那里有堆没烧透的纸灰，边缘还留着 “701 实验室” 的抬头。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指尖沾起一点灰烬 。
温度还没散尽，说明两小时内有人来过。
“王大爷，那批档案柜在哪？我修表铺正好缺个工具柜。”
废品站最里面的仓库堆着十几个灰色的铁皮柜，锁孔都被焊死了。
李小明用撬棍撬开最上面的一个，里面的文件夹已经发霉，纸张黏成一团。
他小心翼翼地分开 pages，发现其中一张没被完全腐蚀的纸上，印着赵胜男的签名，日期是她牺牲前三天。
“这柜子今早被个穿西装的买走了，说要当装饰品。” 王大爷吐了个烟圈，“出手阔绰，给了五百块，还让我把里面的东西烧干净……”
他突然压低声音，指了指锅炉的烟囱，“那家伙烧文件时，掉了个这玩意儿。”
烟囱的砖缝里卡着半张照片。
李小明用镊子夹出来时，相纸的边缘已经发脆。
照片上，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实验室门口，最左边的年轻人胸前别着 “钱立群” 的铭牌，手里的竹制试管上贴着 “73” 的标签 。
老周的工号。
暴雨突然变大，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李小明的对讲机传来电流声，是诸葛铁牛的声音：“社区医院的监控被黑了，王翠花说赵卫国的输液管里…… 有绿色的纤维。”
他把照片塞进防水袋，突然注意到档案柜的内侧有划痕，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 “逃” 字。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车灯的光柱刺破雨幕，照在仓库门口的积水里 。
是钱立群的黑色帕萨特。
特调局技术部的荧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
李小明坐在赵胜男生前的工位前，指尖划过键盘上的凹痕 。
那是她总用无名指敲空格键留下的。
屏幕上，档案库的入侵日志正在缓缓滚动，代码的间隙突然跳出一行红色的记录：
【操作人：李小明；权限等级：社区技术支援；时间：03:17】。
“这不可能。” 他放大那段代码，发现语法风格带着明显的模仿痕迹，但隐藏在注释里的 “0713” 暴露了真相 。
这是赵胜男的警号，也是钱立群电脑的开机密码。
李小明突然想起上周帮钱立群修表时，曾瞥见他的记事本上写着 “社区 wiFi 密码：广场舞 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