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仪突然停止了警报。
李小明注意到,那些墨绿色的纹路在触碰到玻璃管的反光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好似被阳光融化的冰。
“这些样本里的中和剂……” 小王扶了扶眼镜,说道,“与您办公室那盆空心竹分泌的汁液成分一致!”
社区广场上,反思舞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二十七位老人整齐地排成三列,与跳广场舞相比,他们的舞步慢了半拍。
手臂摆动的幅度十分合适,恰好能避开竹制健身器材的棱角。
其中,张大爷的动作最为僵硬,他的左手一直蜷缩着。
这是曾经被疗养院的竹椅夹伤后留下的后遗症。
“嘿,小明来了!”李大芬一边挥舞着扇子,一边匆忙跑了过来。
她鬓角的白发上别着一朵小雏菊,气喘吁吁地说道:“刚刚跳《荷塘月色》的时候,王翠花的老伴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在 701 实验室见过赵队!”
李小明把玻璃管交给技术组之后,蹲在了张大爷身旁。
老人的竹笛斜插在裤腰处,笛膜用的是从赵胜男的报告上撕下的纸。
“那天的雾浓得很呐。”
张大爷的手指在膝盖上画着圈,缓缓说道,“赵丫头当时蹲在排污口前,玻璃瓶里的水绿得好似翡翠一般,她还说‘这东西能让竹子疯长’。”
王翠花突然猛地一把拽住李小明,朝着社区医院一路飞奔而去,老太太脚上的布鞋在地面拖出两道灰色的痕迹。
“快!卫国醒了!他说认得你手里的那个盒子!”
病房里,赵卫国枯瘦的手指正使劲抠着床沿的裂缝,指甲缝里嵌着墨绿色的泥土
——这泥土的成分和701实验室的土壤成分完全一致。
“他说……”王翠花声音颤抖着说道,“那天我看到高志远往竹根下埋了这个盒子,赵队当时躲在树后拍了照,相机里的内存卡……藏在广场舞音箱的喇叭里!”
监管局的档案室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李小明拆开那台编号 “0713” 的广场舞音箱时,果真发现喇叭磁铁上吸附着一枚微型 Sd 卡。
当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李小明看到赵胜男站在科技园的竹林里,镜头正对着远处正在埋盒子的高志远,赵胜男的帆布鞋上沾着与赵卫国指甲缝里相同的绿泥。
视频的最后三十秒,画面骤然出现雪花,同时还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
李小明将画面放大,发现雪花纹理中隐匿着一串摩尔斯电码,翻译出来只有三个字:“救救我”。
发送时间显示,这是赵胜男牺牲前两小时发出的。
“李局,监狱来电话了。” 抽泣的声音带着哭腔,“司马玉…… 他用竹片割开了动脉,遗书里写着‘和谐的本质是平衡错误’。”
李小明紧紧捏着那张 Sd 卡,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李小明蓦地想起赵胜男检讨信里被涂掉的那句话:“最危险的并非错误本身,而是掩盖错误的规则”。
此刻,这句话透过档案袋的缝隙,正好映在司马玉遗书的“平衡”二字上,宛如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窗外的月光陡然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监管局楼顶的避雷针
——那是由科技园的钢筋改造而成,其顶端被悉心打磨成竹节的形状。
李小明迅速抓起外套,急忙朝楼下奔去,口袋里的竹制书签在奔跑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恰似一串微型风铃。
社区广场上的健身舞尚未结束。
李大芬领着老人们跳起了新编的《山河图》,舞步中增添了一个俯身拾物的动作,据说这是在模仿赵胜男当年于泥里捡证据的模样。
此时,张大爷的竹笛蓦地吹响,那旋律断断续续,正是Sd卡里那段带着电流声的曲调。
李小明静静地伫立在广场边缘,目光专注地凝望着那些在月光下摇曳的身影。
蓦地,李小明领悟了司马玉遗书里的含义
——所谓和谐,并非是消除错误,而是要给予每个错误得以修正的契机。
这就如同那盆空心竹,即便曾经遭受菌液的侵蚀,也依然能够抽出新芽。
监管局的玻璃幕墙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暖的光芒。
李小明把赵胜男的徽章别在了“和谐公约”展板上,恰好将“既往不咎”四个字遮盖住。
这时,实习生走进来送文件,看到李小明正在给那盆空心竹浇水。
在竹节的旧痕之中,新抽出的嫩芽正一点一点地顶开结痂的外壳。
“李局,技术组说 701 实验室的土壤净化完毕了。” 抽卡的发卡上别着片新摘的银杏叶,“他们想在那儿建个纪念馆,用广场舞音箱的喇叭当警钟。”
李小明看着办公桌上的座钟,缺角的 “9” 在阳光下像块融化的金子。
钟摆晃动的幅度渐渐平稳,铜制的钟锤上,他昨晚新刻的 “0713” 字样正反射着晨光,与赵胜男徽章上的编号完美重合。
社区的广播突然响起,是《最炫民族风》的前奏,比原版慢了半拍,带着种特殊的节奏感。
李小明走到窗前,看见李大芬带着老人们在广场上散开,用粉笔画出的圆圈里,每个老人脚下都踩着片银杏叶
—— 那是张大爷凌晨从疗养院捡来的,叶脉纹路组成 “救赎” 两个字。
监管局的新牌已经发完,旧账也渐渐理清。
但李小明知道,真正的和谐从来不是账本上的平衡,而是像那盆空心竹,带着旧痕抽新芽,在错误与修正的往复里,长成遮风挡雨的模样。
就像此刻广场上的旋律,即使有人顺拐,有人跑调,也依旧朝着阳光的方向,一步一步跳下去。
暴雨夜被销毁的发射塔残骸前,社区居民自发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
“宽广的胸怀,该容的是改过的机会,不是不改的罪恶。”
石碑落成那天,旺财对着石碑吠了三声,像是在回应某个遥远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