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骂完了死人宋淼,周望的炮口立刻转向了活人。
“还有那个钱益达!清河县的县令!也是个没卵子的废物点心!清风寨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一个百十人的小匪窝,坐大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居然连个屁都没放!”
周望越想越气,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下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压得地板都在呻吟。
“当初本官让他去剿匪的信,他是拿去擦屁股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本官咽不下这口气!”
周望猛地停住脚步,一双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里迸射出凶光。
“冯源!你马上去府库点兵!给本官调五百府兵过来!本官要亲征!踏平那个狗屁清风寨!把本官的损失,十倍、百倍地给拿回来!”
冯源闻言,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就你这蠢货还想跟清风寨去拼,给你做幕僚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这才慢悠悠地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大人,息怒。”
“息什么怒!本官的钱袋子都没了,你让本官怎么息怒!”
周望瞪着他,满脸横肉都在哆嗦。
冯源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语气依旧平缓。
“大人,万万不可冲动。”
他迎着周望吃人般的目光,继续说道:“在下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那马刀寨的宋淼,手底下能拉出五百多号人,其中三百多个,都是手上沾过血的悍匪。可结果呢?”
他刻意停顿,用眼角的余光去捕捉周望脸上一闪而逝的惊疑。
“清风寨吞并马刀寨,几乎是兵不血刃,一夜就被全灭了。”
“在下还听说,他们不但收容了大批的流民,其中还有不少青壮加入,如今的清风寨兵强马壮”
冯源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周望的耳朵里。
“咱们青州府的府兵是什么样子,大人您比下官更清楚。平日里疏于操练,一个个油滑得跟泥鳅似的。真要拉上山去……”
冯源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周望的怒火之上。
就那些府兵,怕是还不够给清风寨送人头的。
周望的气焰,肉眼可见地熄灭了一半。
他虽然贪婪,但更怕死。嘴上喊着剿匪,不过是为了找回点官老爷的威风。真让他带兵去跟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拼命,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颓然地坐回那张被他踹翻后,又被下人扶正的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愁苦。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哭丧着脸。
“本官每个月将近千两的孝敬,就这么打了水漂?”
冯源的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前去,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阴柔的蛊惑。
“大人,既然明着打不过,咱们为何不换个思路呢?”
“什么思路?”
周望有气无力地问。
“大人您想,这清风寨能轻轻松松就吞了马刀寨,说明其实力远在宋淼那个废物之上。他们如今又是开什么‘平安路’,又是占了马刀寨的地盘,这生财的门路,想必比以前的宋淼,只多不少。”
冯源的声音循循善诱。
“咱们当官,图的是什么?不就是银子和安稳吗?这银子,从宋淼手里拿,是拿。若是能从那清风寨手里拿,不也一样吗?”
他嘿嘿一笑。
“说不定,他们能给的更多。”
周望被肥肉挤住的眼睛里,终于慢慢亮起了一丝贪婪的光。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拉着脸,端起了官架子。
“可他们是匪!本官乃朝廷命官,与匪寇合作,这要是传了出去,本官的脸面何存?”
“大人此言差矣。”
冯源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怎么能叫合作呢?这叫招安,叫以安抚为主,剿灭为辅。再说了,只要他们给的银子够多,这事,又有谁会知道呢?宋淼每年给您送银子,不也送得神不知鬼不觉吗?”
“咱们可以派人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如果他们识时务,愿意每月按时孝敬,那大家就相安无事。他们继续当他们的山大王,大人您也多了个更粗的钱袋子,岂不美哉?”
冯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阴狠。
“如果他们不识抬举……”
“那咱们再想别的法子整治他们也不迟。总之,先礼后兵,方是上策。”
周望被彻底说动了。
是啊,他的目的就是银子,管他是姓宋的给,还是姓刘的给。只要能把钱稳稳当当地弄到自己口袋里,脸面算个屁!
“嗯……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一拍自己肥厚的大腿。
“好!就这么办!”
他重新恢复了那副官老爷的派头,颐指气使地指向冯源。
“冯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亲自去一趟清风寨,记住,姿态要给本官摆足了!要让他们知道,在这青州府的地界上,本官,才是天!”
周望又挺起了胸膛,居高临下地吩咐道:
“告诉他们,想要在青州安安稳稳地待下去,就得懂规矩!先拿出三万两银子,作为给本官的见面礼!否则,就等着府兵围剿吧!”
冯源听得直咧嘴,心里却把这位异想天开的周望骂了不下百遍。
但他嘴上却连连应承:“是,是,在下明白,一定把大人的威风带到。”
他躬身退下,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到了清风寨,这话该怎么说,才能既不惹怒那群杀神,又能给自己谋条后路。
三天后,一队青州刺史府的队伍,慢悠悠地离开了青州城,朝着清河县的方向行去。
为首的冯源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心里却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
此去清风寨,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清风寨,议事厅内,澹台明烈正与赵衡对着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仔细推演着开春之后山寨的防御布局。
赵衡微微颔首,刚想说话,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快步而入,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紧张。
“报!大当家,赵先生!”斥候的头埋得很低,“山下来了一队人马,说是……说是青州刺史府的!”
“刺史府?”澹台明烈眉头一拧,缓缓直起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弥漫开来。
赵衡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了然。这只狼,终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爪牙。他心头那丝因反常平静而生出的不安,此刻终于落到了实处。
“来了多少人?可有携带军械?”赵衡平静地问道。
“回先生,约莫二十余人,看穿着不像是兵卒,更像是护卫家丁,未见大规模的弓弩刀枪。为首的是个文士,坐着马车,自称是刺史府的幕僚冯源,指名道姓,要见大当家。”
话音未落,一个兴奋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刺史府的人?他们还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