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城的清晨，寒意刺骨，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
陈长生并未立刻踏上那条危机四伏的“冰葬古道”。听雪楼的情报虽指向那里相对“安全”，但其中的“环境极端恶劣，空间时有紊乱，妖兽盘踞”绝非虚言。
他需做足准备，尤其是疗伤、恢复类的丹药，一旦进入冰原之中随时会遭遇来自自然天地的压制，处处皆有未知的危险潜伏，哪怕最终动用空间穿梭也需做到有备无患。
城西，“百草丹坊”的鎏金匾额在稀薄阳光下闪烁着冷光。
这是落雪城最大的丹药铺，兼营收购、鉴定与考核丹师业务，背景深厚，据说与中州某些大宗门都有联系，等闲无人敢在此闹事。
丹坊内暖气融融，药香扑鼻，与外面的酷寒判若两个世界。大厅宽敞，柜台内陈列着各式玉瓶，流光溢彩。不少修士在此浏览、交易，低声交谈。
陈长生径直走向标识着“丹师考核”的偏厅。厅内已有数人等候，男女老少皆有，个个气息不俗，眉宇间带着丹师特有的矜持与傲气。一名管事模样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名册。
“报名，考核。”陈长生声音平静。
老者抬起头，扶了扶水晶镜片，打量了一下陈长生，见他年轻面生，衣着普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考核哪一品阶？考核费，三品五百灵石，四品一千。”
“六品需多少？”陈长生淡淡道，随手将一个装着灵石的袋子放在桌上。
“多少？六品？年轻人，一只手上有几根手指？”老者以为自己幻听了。
“五根，怎么？”陈长生道。
“你方才说要考核几品？”
“六品！五品之后的六品！你要是耳聋的话请换一个人来！”陈长生提高了音量。
周围的几名等待考核的丹师闻言，纷纷投来目光，带着审视与怀疑。四品丹师，在北原州已算得上大师级人物，这年轻人如此年纪，也敢妄称考核六品？
老者当即跳起，脸上有些怒色，但又有些捉摸不定的神色，“小……小子，考核六品需出示五品徽章，你可有？莫要跟老子开玩笑！”
陈长生想了想，摸出那枚五品圣徽，朝老者丢了过去。
老者双眼大瞪，一切了然！
他快速归还了徽章，清点灵石，态度急转，指了指旁边一个房间：“大师请去那边等候，待会叫号。规矩都懂吧？自备材料或者在丹坊购买，炼制指定丹药‘雪魄丹’，成丹中品以上算通过。只有一次机会。”
陈长生点头，步入等候室。室内已有两人，一老一少。老者闭目养神，气息沉凝，似是五品丹师模样。年轻人则有些紧张，不断搓着手。
时间流逝，陆续有人被叫去考核，有人喜形于色，有人垂头丧气。
终于，轮到陈长生。
考核丹室宽敞，中央放置着一尊赤铜丹炉，连接地火，炉火正旺，地火口调控精细。
一侧坐着三位考核官。主位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的老者，身着五品丹师徽记的袍服，气息赫然是元婴初期。左侧是一位中年妇人，四品丹师。而右侧那位年轻的考核官，让陈长生目光微微一凝。
那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年纪，面容俊朗，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身着四品丹师袍，修为在金丹境巅峰。
他的目光与陈长生接触的刹那，瞳孔似乎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指尖微微一顿。
陈长生心中泛起一丝微澜。此人……他有些印象。
不久之前，在凌云宗丹道交流会上，似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此人意气风发，被誉为宗门丹道新星，似乎名叫……林风？
只是如今气质大变，阴郁了许多，且为何会出现在这北原州的落雪城？
林风迅速低下头，翻看手中的名册，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穆大师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陈长生？开始吧。材料自检，丹炉已备，限时三个时辰。”
陈长生收敛心神，不再关注林风，彼时他连凌云丹会决赛都未进入，的确没有太深的印象。
他走到材料台前，手指飞快掠过那些准备好的灵草、雪髓、冰魄晶等物，微微蹙眉。这些材料品质只能算中上，且有几种年份稍欠，会影响成丹品质。
他不动声色，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几味品质更佳的主药替换上去，动作行云流水，精准无比。
“哼，哗众取宠。”一旁的妇人考核官低声冷哼，显然认为陈长生在故意显摆。
穆大师却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并未阻止。
准备工作就绪，陈长生立于丹炉前，神色肃穆。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同抚琴般在空中划过道道玄奥轨迹。
下一刻，炉火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火势骤然变得温顺而灵动，时而如猛虎低啸，时而如灵蛇游走，变幻莫测，精准地炙烤着丹炉的每一个部位进行预热。其对火焰的掌控力，已臻化境！
“好精妙的控火术！”穆大师忍不住低声赞了一句，身体微微前倾。
林风也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陈长生的动作，眼神复杂。
预热完毕，陈长生手法如电，将处理好的材料依次投入丹炉。时机、分量、顺序，妙到毫巅！每一种材料都在最恰当的时刻融入药液，彼此间的药性冲突被巧妙地引导、调和，整个过程中竟几乎没有一丝废烟逸出，所有药力都被完美锁在炉内！
凝丹阶段，他十指翻飞，打出一道道繁复无比的凝丹诀，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丹炉内药液疯狂旋转、压缩，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精纯的药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另外两位考核官早已收起轻视，面露惊容。林风的脸色则越来越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终于，在距离时限尚有足足半个时辰的时候，陈长生猛地一拍炉盖！
“嗡——！”
丹炉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炉盖冲天而起！
刹那间，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一股难以形容的馥郁丹香瞬间充斥整个丹室，甚至穿透出去，引得外厅众人纷纷侧目，惊呼连连！
九颗龙眼大小、圆润无瑕、通体莹白如雪、散发着淡淡寒芒与霞光的丹药，滴溜溜地从炉中飞出，落入陈长生早已备好的玉瓶之中！
丹成，极品！而且是满丹九颗，颗颗极品！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那妇人考核官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穆大师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极…极品雪魄丹！九颗满丹！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即便是他亲自出手，炼制六品雪魄丹，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松地炼出满炉极品！此子的丹道造诣，深不可测！
陈长生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玉瓶递上。
穆大师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瓶，仔细查验，越看越是激动：“好！好！好！完美无瑕！灵气内蕴，丹纹自生！陈小友…不，陈大师！你通过考核了！不！你远远超过了六品标准！”
他热情地拿起一枚六品丹师徽记，亲自为陈长生佩戴上，态度无比亲和：“陈大师年轻有为，丹道通玄，不知师承何处？可有兴趣留在我们百草丹坊？待遇一切从优！”
陈长生微微拱手：“多谢大师谬赞，在下散修之人，习惯独来独往。”
穆大师脸上闪过明显的失望，但还是笑道：“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强求。不过陈大师日后若有所需，或想交流丹道，随时可来丹坊寻我穆琰。”
“一定。”陈长生点头。
自始至终，一旁的林风都低着头，沉默不语，身体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直到陈长生准备离开时，他才忽然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眼神复杂难明：“陈…陈道友，请留步。”
陈长生脚步一顿，看向他。
林风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恭喜道友。此地……是非之多，远胜凌云州，道友……珍重。”
话语含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似是提醒，又似是别的什么。
陈长生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林道友也是。”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丹室。
身后，穆大师还在啧啧称奇，而林风则望着陈长生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晦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丹坊外，陈长生感受着怀中那枚新得的六品丹师徽记，以及周围投来的更多敬畏、好奇、甚至贪婪的目光，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林风的出现和他的异常反应，绝非偶然。还有穆大师的招揽……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加快了脚步，迅速汇入人流。必须尽快采购所需，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他并未察觉，在丹坊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一道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九幽殿的刺客，已然嗅着味，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