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流光飞遁。
穗安径直落入下界一处僻静幽谷。青光散去,她袖袍一拂,两道萎靡不堪的身影便滚落在地,正是现了原形、本源遭受重创的桃精柳鬼——高明与高觉。
他们气息微弱,灵体涣散,若非穗安以法力护住其一丝本源,早已在雷震子的风雷黄金棍和杨戬的神威下魂飞魄散。
此刻,二妖望着眼前这位气息深不可测、却又出手救下他们的青衣女仙,眼中充满了恐惧、疑惑与一丝侥幸。
穗安并未立刻言语,只是静静而立,目光平淡地扫视着他们。
无形的压力却如山岳般笼罩而下,让高明高觉几乎窒息,残存的妖力凝滞不动,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
良久,就在二妖心神即将崩溃之际,穗安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情绪:
“桃精高明,柳鬼高觉。你二人依托轩辕庙桃柳之根,窃取千里眼、顺风耳之神能,阻挠西岐天命之师,本应形神俱灭。”
话语刺入二妖心神,让他们瑟瑟发抖。
“然,”穗安话锋一转,“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二人修行千年,虽入歧途,却亦非全无造化。
更兼这千里眼、顺风耳之能,确是天地间一份难得的天赋。”
她微微俯身:“本座乃天庭欲界之主,七魄元君,执掌净灵司,正需尔等这般能洞察细微、闻听八方的干才。今日救下你等,便是予你们一个选择。”
高明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选……选择?”
“不错。”
穗安颔首,“一,臣服于我,入我净灵司麾下,戴罪立功。
以尔等之能,辅佐本座梳理三界情欲孽债,监察善恶,将来积攒功德,重塑法身,未必不能得个正果,位列仙班,总好过如今这般山精野鬼,朝不保夕。”
“二,”她的声音骤然转冷,周遭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本座即刻散去法力,任你二人本源溃散,灵识湮灭,重归天地。
你等当知,西岐大军仍在山下,若知你二人未死,后果如何,不必本座多言。”
选择?这根本无从选择。
高明高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中的一丝光亮。
他们本是山野精怪,得了机缘才修得些许神通,依附殷商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和富贵,何曾有过什么坚定的立场。
如今兵败身陷,能有一条生路,已是天大的侥幸,更何况对方是天庭正神,听起来前途似乎比跟着闻仲太师打生打死要强?
至于宁死不屈?他们若有那般骨气,也不会在轩辕庙借土木之灵行窥探之事了。
“小妖……小妖愿意臣服!”高明率先叩首,声音急切。
“柳鬼高觉,愿奉元君为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高觉也连忙跟上,生怕慢了一步。
穗安点头,她伸出手指,凌空点出两道清辉符印,分别没入高明高觉的灵体核心。
“此乃净灵符印,既可助你二人稳固本源,修复伤势,亦是你等效忠之凭证。
自今日起,你二人便是我净灵司巡察使,暂掌监察听探之职。
需谨记,恪尽职守,不得再生二心,否则符印反噬,后果自负。”
符印入体,高明高顿觉一股清凉磅礴的力量涌入,迅速滋养着他们干涸欲裂的本源,那种濒死的痛苦骤然减轻大半,
同时一道无形的约束也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真灵深处,让他们对眼前的青衣元君生出无法抗拒的敬畏与臣服之感。
“多谢元君再造之恩。”
“属下必将竭尽全力,效忠元君。”
这一次,二妖的叩拜显得真诚了许多。
穗安微微点头:“很好。你二人伤势未愈,暂且于此谷中修养,炼化符印之力。待恢复些许,本座自有任务交付。”
她说完,身影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面面相觑、恍如隔梦的高明高觉,以及山谷中回荡的、带着一丝威严的余音:
“净灵司,便是你们今后的归处,好自为之。”
———
战场上杀劫弥漫,血气冲霄,龙吉公主一身戎装,剑光如雪,直取洪锦。
洪锦虽也有些本事,但在修为高深的龙吉公主面前,很快便左支右绌,败象已露。
龙吉公主觑得一个破绽,手中鸾飞剑光华大盛,凌厉剑气撕裂空气。
洪锦骇得魂飞魄散,自知不敌,虚晃一招,竟化作一道乌光,不顾一切地朝着东海方向遁逃而去。
“哪里走!”龙吉公主岂容他逃脱,当即驾起云光,紧追不舍。
两道流光一前一后,瞬息千里,直扑东海之滨。
洪锦惶惶如丧家之犬,试图借水遁隐匿,但龙吉公主对其气息锁定极准。
追至东海之上,波涛汹涌间,龙吉公主祭出法宝捆仙绳,但见一道金光如龙射出,将试图潜入海中的洪锦捆了个结结实实,拖回半空。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末将知错了。”洪锦被捆仙绳缚住,法力尽封,动弹不得,只得连声求饶。
龙吉公主悬立波涛之上,海风吹动她的战裙,眼神冷冽:“逆天行事,助纣为虐,留你何用!”鸾飞剑再次举起……
“公主剑下留人,不可!不可啊!”
千钧一发之际,月合老人急匆匆驾云赶来,人未至声先到,满脸焦急,
“此乃天定姻缘,红线早系,天命不可违啊,公主三思。”
然而,就在月老即将冲至近前,手中红光欲要阻拦之时,一道柔和的青色光幕凭空出现在月老与龙吉公主之间。
让月老那关乎姻缘的神通法术为之一滞,前冲的势头也被巧妙地带偏了几分。
正是早已等待在东海的穗安,她并未显露真身,只是遥遥施法,目的也非伤敌,仅仅是为龙吉公主争取那决断的一瞬,至于是杀是留就看龙吉公主自己选择了。
龙吉公主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再无半分犹豫。
她看到了月老的阻拦,也感知到了那暗中相助的力量。
“斩!”
清冷的喝声伴随着鸾飞剑的璀璨光华,悍然斩落。
剑光过处,洪锦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月老刚刚挣脱那迷障的些许影响,看到的便是洪锦身首分离、真灵逸往封神台的景象。
他顿足捶胸,惊呼道:“哎呦,这!这!公主你……你怎可真的杀了他。
这天定的姻缘,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夫如何向玉帝交代!”
龙吉公主缓缓收剑,看着洪锦的尸身向下坠落,被汹涌的海浪吞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波澜。
她转向月老,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陛下便是天!天命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如今洪锦已死,缘分已断。
月老,你不如去问问陛下,我龙吉的下一个‘天命’姻缘,该系在谁身上?”
“你……你……”
月老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龙吉公主,最终只能重重一跺脚,长叹一声:“唉!罢!罢!罢!”
他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瞥了一眼那已然消散的诡异青光来源方向,眉头紧锁,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懊恼与无奈,驾起云头,匆匆返回天庭向玉帝请罪复命去了。
东海之上,波涛依旧,仿佛刚才的杀劫从未发生。
龙吉公主独自立于云端,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静静地望着洪锦消失的海面,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的虚空微微波动,穗安的身影悄然隐去,未曾打扰这位刚刚亲手斩断“天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