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在一种沉痛而有序的忙碌中度过。一辆经过改装、铺着厚厚被褥的面包车停在了楼下。魏建国被小心翼翼地抬上车,安置在尽可能舒适的位置。大姐魏明玉和二姐魏明珍一左一右守在父亲身边。魏梦笙因颈伤严重和魂体损耗过度,无法承受长途颠簸,只能留下照顾即将面临特长生预考的女儿郑星遥。临行前,她将一叠厚厚的、自己强忍剧痛连夜誊抄好的《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往生安魂篇塞进大姐手里。
“路上……给爸念……一遍一遍念……能安他的魂,也能……止痛。”魏梦笙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耳语,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
大姐魏明玉紧紧握住那叠还带着妹妹体温的、字迹因疼痛而略显颤抖的经文,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放心!我们轮流念!一刻不停!”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魏梦笙站在冰冷的路边,看着那辆承载着父亲最后归途的面包车缓缓驶离,汇入车流,最终消失在去往唯一愿意搭载父亲的川航双流机场的路上。冬日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在她脸上,冰冷刺骨。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悲伤、无力感和尘埃落定般的虚脱,重重地压在她的肩头。颈后的剧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提醒着她替劫的代价和离魂的损耗。
她慢慢转过身,步履沉重地往回走。父亲踏上了归途,而她的战场,在女儿即将到来的考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像被粘稠的糖浆拖住了脚步。魏梦笙每日强撑着料理家务,照顾女儿饮食起居,陪她做最后的冲刺练习。颈后的疼痛成了她沉默的伴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身体的极限。
每当夜深人静,女儿沉沉睡去,她便挣扎着起身,在昏黄的台灯下,忍着剧痛和眩晕,一笔一划地继续抄写那部《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这是她唯一能为千里之外的父亲做的事。
抄写时,她需要极其小心地维持颈部的稳定,稍一不慎,那根被反噬的筋脉便会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墨迹常常因她手腕的颤抖而洇开,但她固执地写着,一遍又一遍,仿佛每一笔落下,都能化作一缕清风,抚平父亲病躯的痛苦。
手机成了连接千里之外生死线的唯一纽带。大姐和二姐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如同惊涛骇浪中的浮标:
“到机场了马上起飞……爸一直昏睡,偶尔醒一下,喂了点水……我们轮流念经,他好像……真安稳些……”(大姐魏明玉)
“到老家了!爸说不去医院……爸情况不太好,医生摇头了……医院给我们开了输液,拿了氧气瓶......”(二姐魏明珍)
“按爸的意思,回家了……疼……还是疼得厉害……梦笙,你那经文……二姐念的时候,爸好像……眉头松点……”(大姐魏明玉)
“风水先生看好了地,就在妈坟旁边……寿衣也备好了……爸……爸清醒的时候说……想见见小宝……说嫂子守寡……”(二姐魏明珍)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魏梦笙早已不堪重负的心湖。父亲正在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而她,只能困守在这遥远的城市,用这笨拙的抄写和意念,试图分担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她抄写的速度越来越慢,颈后的剧痛和内心的煎熬让她每一次提笔都如同酷刑。当第一百零七遍经文最后一个字在她颤抖的笔尖下艰难完成时,她几乎虚脱在书桌前,脸色灰败,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第一百零八遍,还剩最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