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端那“留意更好的黄杨木”只是心念一闪,很快就被温晁神采奕奕的讲述拉回了现实。
他看着温晁在石桌上用手指蘸着茶水,勾勒出繁复而玄奥的符文轨迹,口中说着那些他只能听懂七八分的术语,什么“灵枢节点”、“煞气流转路径”、“净化的核心在于转化而非压制”……
陵端努力集中精神听着,虽然大部分细节都像隔着一层薄雾,但他能感受到温晁话语里的笃定和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是为了让百里屠苏摆脱痛苦的决心。
这份心意,纯粹得让他心底那点残存的、因百里屠苏得到特殊关注而产生的酸涩,也彻底消散了。
同时,这么想的还有屠苏,看着说着想法的阿晁,只感觉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认识到阿晁这么好的朋友,他以后定不负阿晁此番情意。
无独有偶,陵越听着温晁的讲解,也是这么想的,能交到阿晁这么好的朋友,实乃人生幸事。
温晁完全没想到三人把他想的那么高大上,他就像是数学家遇到了一个难题,医生遇到了疑难杂症,心痒难耐想要攻克而已。
陵端自从跟温晁交好之后,对于温晁现在在做的,关于百里屠苏的事情,也算是有所了解。
不但空闲的时候去查典籍,还问掌教真人。
别说,还真让他知道了一些,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陵端还是说出来了,因为无论有没有用,温晁都不会嫌弃他说的。
陵端说出了他知道的东西,果然,温晁对于他说的东西很是欢喜。
“陵端哥哥,你这个想法太棒了!”温晁眼睛一亮,立刻抓住陵端的手腕,兴奋地晃了晃,“我怎么没想到可以借鉴剑气的‘缠’字诀!对,让净化之力像水流一样缠绕着煞气核心,而不是硬碰硬,这样对屠苏身体的负担会小很多!陵端哥哥你真是天才!”
陵端猝不及防被温晁抓住手腕,还被如此直白地夸赞“天才”,耳根“腾”地一下红透了。
他想把手抽回来,又有点舍不得那温软的触感和对方眼中毫不作伪的惊喜光芒,只能僵硬地梗着脖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哼!这、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是你自己太钻牛角尖了!”
话虽如此,他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却暴露了内心的雀跃。
百里屠苏看着陵端难得窘迫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再看看温晁兴奋的小脸,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陵越在一旁看着师弟们难得的和谐融洽,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
日子继续流淌。温晁结合陵端给他的“灵感”,果然又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投入到了最终净化法器的炼制中。
陵端有次下山办事回来,还真给温晁带了一小段纹理细腻、带着淡淡清香的紫檀木,虽然嘴上说着“正好看到,顺路买的,才不是专门给你找的”,但眼神却带着点小期待地看着温晁。
温晁自然心领神会,开心地收下,承诺等忙完手头的事就给陵端刻个更好的。
陵端闻言,虽然还是“哼”了一声,但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温晁完成了最后一步。
他手中托着一枚鸽卵大小、非金非玉的莹白色圆珠,珠子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璇在缓缓流转,散发出纯净而柔和的光芒,让人一看便心生宁静。
这便是他呕心沥血(别人眼中)炼制出的,能持续净化百里屠苏体内煞气的法器“净煞璇玑”。
“成功了!”温晁开心的笑了起来,这种攻克了难题的感觉就是开心,成就感满满。
温晁将珠子嵌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银质莲台底座中,形成一枚精致的挂坠。
第二天清晨,温晁来到了百里屠苏的小院,陵越和陵端也都在。
“屠苏,给。”温晁将挂坠递给百里屠苏,笑容依旧明亮,“这个‘净煞璇玑’你贴身戴着,它会慢慢帮你转化体内的煞气。虽然还需要十年,或者更久一点,但它的力量是温和持续的,不会再让你痛苦,也不会再让你失控了。等煞气彻底净化干净的那天,它就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了。”
百里屠苏接过那枚还带着温晁掌心温度的挂坠,入手温润,一股平和宁静的力量瞬间流淌全身,体内那如影随形的沉重阴冷感仿佛被阳光驱散的薄雾,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轻松。
他紧紧攥着挂坠,指节发白,嘴唇动了动:“谢谢。”百里屠苏知道谢谢太轻,可是他不知道除了谢谢他还能说什么。
温晁摆摆手,笑容依旧:“说什么谢,我们是朋友啊。看着朋友受苦,有能力却袖手旁观,那还算什么朋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三人:沉稳可靠的陵越,沉默却重情的屠苏,别扭却已悄然改变的陵端。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决定,声音轻快,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而且……屠苏的煞气总算有了解决的办法,我也该……继续去找我爹爹了。”
小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百里屠苏猛地抬起头,攥着挂坠的手更紧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慌乱和挽留:“阿晁……你要走?” 声音干涩沙哑。
陵越也愣住了:“阿晁?你……”
陵端更是猛地转回头,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现在?你要走?去哪儿找?你那个寻人术法不是……”他想起温晁当初说寻人术法出错才找到百里屠苏的事。
“嗯,”温晁点点头,努力维持着笑容,但眼底的失落和迷茫还是泄露了一丝,“术法虽然出过错,但也不能放弃啊。爹爹还在某个地方等我呢。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虽然很开心认识大家,但……总要继续的。”
阳光依旧明媚,但小院里的气氛却从刚才的欣喜,瞬间跌入了离别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