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嫂就起来煮野菜汤了。
陶锅里飘着苦苦的气味,是后山采的蒲公英和苦苣,煮得烂烂的,上面漂着几点油花
—— 那是陈烬特意让分的,说是给赵五留着,不能真让他一点油水不沾。
“王嫂,给我吧,我去送。”
小柱子拎着个粗陶碗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昨天陈烬夸他做得对,说他是公社的 “小哨兵”,这让他得意了一晚上。
王嫂把碗递给他,又往里面多舀了两勺菜:“慢点走,别洒了。跟赵五说,要是不够,就回来再盛。”
小柱子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往土豆地走。晨露打湿了他的草鞋,可他走得稳稳的,像捧着什么宝贝。
赵五一晚上没怎么睡,天不亮就起来巡视土豆地,把被风吹歪的秧苗一棵棵扶直。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小柱子端着碗过来,脸一下子红了。
“赵五哥,喝汤了。” 小柱子把碗递过去,仰着小脸看他,“王嫂说,这汤能败火。”
赵五接过碗,手指触到温热的陶壁,心里也暖烘烘的。
他昨天藏野兔时,最怕的就是这孩子记恨他,没想到……
“柱子,昨天…… 对不起。”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陈小哥说了,知道错了就好。” 小柱子摆摆手,像个小大人,“以后别藏东西了,咱们公社的东西,要一起吃才香。”
赵五看着孩子认真的脸,用力点了点头,端起碗大口喝起来。
野菜汤很苦,可他喝着喝着,眼眶就热了。
这苦味里,藏着比肉更金贵的东西 —— 是原谅,是盼着他好的心意。
消息很快传到了山洞里。正在编篱笆的李虎听了,咧嘴笑了:“这赵五,看来是真明白了。”
“还是陈小哥有办法。” 旁边一个汉子接话,“换了以前,藏粮的早被打断腿了,哪还有人给送热汤?”
周叛蹲在不远处削木矛,闻言冷哼一声,没说话,只是手里的刀子更快了些。
中午,陈烬去土豆地看赵五,见他正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走近一看,原来是在画土豆的样子,一个一个,圆滚滚的,像小灯笼。
“画得不错。” 陈烬在他身边坐下。
赵五吓了一跳,连忙用脚把画蹭掉,脸又红了:“陈小哥…… 我就是没事干,瞎画的。”
“没事,画吧。” 陈烬笑了笑,“多画点,秋天就能收获这么多。”
赵五低下头,小声说:“陈小哥,我昨天藏野兔,不光是为了祭我娘,我还…… 还觉得凭啥大家分一样多,我干活也不少……”
陈烬没意外,他早就猜到赵五心里藏着这层心思。
“你看这土豆地,”
他指着田垄,“这棵长得壮,那棵长得弱,是因为壮的就该多吸收养分吗?不是,是因为弱的根扎得浅,需要壮的挡挡风雨。等秋天收获了,不管壮的弱的,结出的土豆都要一起分 —— 因为它们长在同一片地里,靠的是同一片土的养分。”
赵五看着那些参差不齐的秧苗,突然明白了什么。
“咱们人也一样。”
陈烬继续说,“你年轻力壮,干活多,这没错;王伯年纪大,干不动重活,可他经验多,知道啥时候该浇水,啥时候该除草;小柱子年纪小,可他眼睛尖,能帮着看苗、站岗。少了谁,这地都种不好。”
他拍了拍赵五的肩膀:“多劳多得,公社记着你的工分,月底会多给你粮。但这‘均’字,是让每个人都有口活命的饭,是根,不能动。”
赵五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揣了颗星星:“陈小哥,我真明白了。以前总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啥都得靠抢、靠藏,现在才知道,聚在一起,比啥都强。”
陈烬笑了:“明白就好。下午我让李虎来替你一会儿,你回去歇歇。”
“不用!” 赵五立刻摆手,“我自己能行,这地我得看好了。”
看着赵五认真的样子,陈烬心里踏实了。他知道,这三天野菜汤,没白喝。
傍晚,王嫂来记工分,见赵五把土豆地打理得井井有条,连田埂上的杂草都拔得干干净净,忍不住夸了句:“比我上次来见的整齐多了。”
赵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咱们的地,得用心伺候。”
王嫂在账本上给赵五记了一分,说:“看守菜地也算工分,陈小哥特意交代的。”
赵五看着账本上的划痕,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终于明白,这公社不是谁管着谁,是大家一起搭着过日子,你帮我,我帮你,才能在这乱世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