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塔顿的长矛也只是用烤硬的铁橡木削尖,
矛头绑着块打磨过的、从西边矿场外围捡来的碎裂铁片而已,
对上真正的岩背铁甲蟹硬甲,根本就是个笑话!
而村子的护心铁片……盖伊想起父亲留下的那件锈得只剩薄薄一层、
布满小孔、被怖狼爪子轻易撕开的破烂,胃里一阵翻绞的冰凉。
盖伊的目光扫过被母亲摔碎的瓦罐、破旧泥泞的地面、头顶稀疏漏水的屋顶……
最终,落向屋角泥地上摆放的几件东西——
一把锈蚀崩口的破柴斧(斧柄是歪扭的细树杈),
一个用厚皮绳捆扎得严严实实、沉重无比的小包裹(里面是父亲最后冒险带回来,
却没能等到铁匠熔炼修复就死在矿洞的几块沉重废矿渣),
还有……一把用兽筋勉强缠在一条弯曲树枝上的、
布满细密网格状裂纹的短小臂弩(那裂纹网格的形状……
盖伊总觉得和他见过的一些矿洞深处晶石的碎裂纹路有点像)。
这只臂弩是盖伊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废矿场角落,
一堆被淤泥半埋的构装残骸缝隙里抠出来的,
弩身木料朽坏松软,弩臂更只剩下几根扭曲断裂的、失去了光泽的纤细暗金色金属丝,
勉强维持着一个弓的轮廓。弩弦是兽筋,但早已失去韧性。
盖伊的目光停留在臂弩上那几缕扭曲断裂的暗金丝纹路上,
一种毫无根据的、近乎绝望的念头如同疯狂生长的毒藤缠绕着他干涸的心。
铁……坚固的东西……能真正阻挡那些怪物的东西……
哪怕是旧时矿场守卫构装体的残骸……可是父亲说,
那是带诅咒的污秽,碰了会引来沼泽和山岭的恶意……可是……
他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那个大逆不道、亵渎亡父禁忌的念头。
他站起来,赤脚踩过瓦罐碎片和冰冷的湿泥,一步踏到半开的屋门口,
用瘦弱的脊背死死抵住那扇随时可能被兽爪推开的、摇晃的薄木门板。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投向栅栏外、那条通往无边矿场坟场的泥泞道路方向。
矿场……矿场坟场……
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恐怖如同毒液顺着脊柱蔓延开。
那是所有活着走出矿洞的老矿工临终前都警告过子孙的绝地。
是构装造物的坟墓,也是亡者枯骨堆积的诅咒之地。
传说那里在雨雾弥漫的季节,会回荡着金属与骨头的摩擦低语,
会听到死去矿工灵魂被扭曲囚禁的哭嚎,
甚至会看到污秽聚合的幽灵在山丘间游荡……
连最强悍的怖狼群都不敢轻易接近边缘!
盖伊的父亲就是在矿场最外围废弃坑道坍塌时永远留下的。
他们连收尸都不敢靠近那片区域边缘。现在,连村子的栅栏都被那些东西破坏了……
就在盖伊心神激荡、被绝望和恐怖的念头交织撕扯的刹那——
吼嗷嗷嗷——!!!
一声尖锐凄厉、带着金属剐蹭碎骨般诡异质感的狼嗥陡然撕裂了沉滞的空气,
穿透稀薄的雨幕,毫无征兆地从靠近村子东侧山坡下的方向炸响!
这嗥叫不是丛林野兽的粗野咆哮!
它干涩、高亢、带着某种非自然的尖锐鸣响,
如同锈蚀的金属簧片被用尽全身力气绷断又刮擦!
这声音太过诡异!太过……近了!
“啊——!!!”还在试图看清告示的举灯男人老塔顿吓得魂飞魄散,
手里的提灯啪嗒一声掉进泥水里,那点微弱的暗红光芒瞬间湮灭!
他踉跄后退,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泥泞中。
“来了!!是那种怪物!!”
屋内女人惊声尖叫,带着彻底崩溃的哭喊,声音扭曲变形得不像人类。
她猛地扑到门边,手脚并用死死顶住门板,试图将门外还在呆立的儿子盖伊拽进来。
盖伊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几乎能闻到风中刮来的、那极其微弱的、混杂着野兽腥臊与金属锈蚀的恶心气味!
东边!声音是从东边那处被啃坏的栅栏豁口方向传过来的!
那头被他激怒过的小狼,引来了大的?
不!感觉不止!更可怕的东西也在靠近!岩背铁甲蟹掘地的摩擦声!?
盖伊几乎是凭着最后的本能,身体猛地后仰,用尽全身力气去拉门!
想把自己和母亲关在那脆弱的土屋内!
太晚了!
砰!!轰嚓!!!
如同粗大树干被攻城锤瞬间撞裂的恐怖巨响在东侧村口附近炸开!伴随着大片朽木断裂飞溅的噪音!
一个庞大的、动作迅捷如风的墨黑色影子裹挟着蛮横至极的冲击力,
硬生生撞开了豁口附近一段本就腐朽不堪的原木栅栏!
断裂的、比男人大腿还粗的原木碎块和湿滑的泥浆呈扇面状猛烈喷溅开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紧接着被更为巨大的恐惧吞噬。
老塔顿的脸定格在仰倒泥泞的瞬间,瞳孔中所有的神采都瞬间被某种绝对的虚无取代。
那根本不是恐惧所能形容的表情。那不是惊吓,不是退缩,
而是一种所有理解与常识被瞬间碾碎后留下的、纯粹认知崩塌的空白。
他的眼睛还徒劳地睁着,嘴巴以一个可笑的o形僵着,连呼吸的本能都已遗忘。
他手中紧握的、矛头嵌着锈蚀铁片的烤硬木长矛“哐当”一声跌入泥泞,如同一个冰冷的注脚。
盖伊的母亲,那个在恐惧中耗尽所有力气的女人,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双手死命捂住自己的嘴,
牙齿咬破了干枯的嘴唇,渗出几缕暗红的血丝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她的身体筛糠般狂抖,瘫软在门口冰冷的泥地上,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抽气的怪响,
目光透过半开的门缝死死钉在门外某个恐怖的方位,眼球突出得仿佛要爆裂开来。
盖伊的手还紧紧握着摇晃的门板边缘,他整个人如同被钉在门口的木桩,
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是那几乎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的瞳孔中,
倒映出的、足以让任何生物彻底疯狂的景象。
那是……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