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油腻的后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混杂着廉价酒精、汗水和香水的气味如同实质般拍打在夏昭脸上。
昏暗的灯光下，人影晃动，舞池里扭动着麻木或亢奋的身体，卡座里传来粗鄙的笑骂和暧昧的低语。
这里是末世里的销金窟，也是情报和黑市交易的温床。
夏昭压下心中的恶心，【万物之声】精准地过滤掉无意义的噪音，牢牢锁定着那个微弱却清晰的手提箱信号——它就在地下深处某个被重重隔音材料包裹的区域。他按照门口壮汉的指示，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向吧台后面一扇不起眼的、挂着“员工休息室”牌子的门。
推门进去，烟雾缭绕。一个穿着猩红色亮片紧身裙的女人正翘着腿坐在一张旧沙发上吞云吐雾，鲜红的指甲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她看起来四十出头，妆容浓艳，眼角的细纹被厚厚的粉底遮掩，但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精明和狠辣。她就是红姐，“蓝月亮”的地下掌控者之一。
“新来的？”红姐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夏昭身上扫视，最终停留在他帽檐阴影下露出的、即使刻意伪装也难掩俊秀轮廓的下半张脸。
“啧，底子不错。”她评价道，带着一种挑选货物的审视感。
夏昭刻意让自己显得局促不安，声音沙哑：“是……是门口虎哥让我来找红姐，说，说有活。”
红姐嗤笑一声，站起身，绕着夏昭走了一圈，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他瘦削却线条流畅的肩背：“叫什么？”
“盛……盛阳。”夏昭低着头。
“盛阳？b区的？”红姐挑眉，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大概是看过新登记名单，“模样倒是比资料上强多了。身体怎么样？看着是单薄了点，不过……”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夏昭脸上转了一圈，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正好，天字一号包厢来了几个生面孔的阔佬，出手大方，喜欢——新鲜干净的。他们嫌陪酒的小姐不够‘有趣’，临时缺个伺候的‘小玩意儿’。我看你这张脸，还有这身段，挺合适。”
夏昭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红姐，我，我能干点别的吗？搬货，看场子都行……”
“搬货？看场子？”红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红唇勾起，“就你这小身板？别逗了。放心，就是端茶倒水，哄客人开心，露个脸就行。钱少不了你的。”
她不由分说地拍了拍手，“阿丽！带他去换身‘工作服’！就，就那套新的‘猫咪诱惑’吧！尺码应该合适！”
一个穿着暴露制服、浓妆艳抹的女人应声推门进来，笑嘻嘻地打量了夏昭一眼：“哟，新来的小弟弟？跟我来吧，保证让你‘焕然一新’！”
夏昭被半推半搡地带进旁边一个更小的杂物间改成的更衣室。当看到阿丽塞到他手里的那套所谓的“工作服”时，夏昭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随即又被冰冷的现实死死摁了回去。
那是一件黑白相间的、布料少得可怜的女仆装！蓬松的荷叶边短裙，低胸的紧身上衣，配上一条崭新的、带着蕾丝花边的黑色丝袜和一顶带着猫耳的白色头饰！
“快换上呀，别磨蹭！客人都等着呢！”阿丽催促道，眼神里带着促狭和看好戏的意味。
夏昭的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他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铁穹陷落的火光、周不忘坠入河水的背影、手提箱冰冷的金属光泽……复仇。他需要情报，需要接近那个箱子！
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他背对着阿丽，动作僵硬却迅速地脱掉自己的工装服和长裤，将那件紧身的女仆装套在身上。布料紧绷地包裹着他精瘦的身躯，勾勒出肩背和腰腿的线条，带来一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和羞耻感。他强忍着不适，穿上那双对他来说过于光滑的黑色丝袜，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后，他面无表情地将那顶可笑的猫耳头饰戴在黑色的短发上。
“啧啧啧，真不错！”阿丽拍着手，眼睛发亮，“看不出来啊小弟弟，这身段穿这个真带劲！就是表情太死板了，来，给姐笑一个？”她伸手想捏夏昭的脸。
夏昭猛地偏头躲开，眼神冰冷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寒意让阿丽笑容一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嘟囔道：“凶什么凶，算了算了，跟我来吧，记住，机灵点！”
夏昭低着头，跟着阿丽穿过嘈杂的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明显隔音效果极好的金属门前。门牌上标着“天字壹号”。阿丽敲了敲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推门进去。
“各位老板久等啦！新鲜‘小猫’送到！”阿丽的声音甜得发腻。
夏昭硬着头皮走进去。包厢很大，装修奢华，与外面的混乱肮脏截然不同。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昂贵的真皮沙发环绕。
里面坐着四个男人，三个穿着考究但眼神轻浮，显然是A区来的纨绔子弟。而坐在主位阴影里的那个男人，穿着深色便装，气质阴鸷沉稳，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手提箱。
正是夏昭追踪的目标！
那一瞬间，夏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目标就在眼前！但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手提箱的金属外壳上，有一道清晰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而箱子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黑色背包，里面隐约可见几件染血的衣物和一些散落的个人物品。其中一件染血的夹克，夏昭认得——那是赵卫国在铁穹时常穿的！
赵卫国……死了？！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夏昭。是终于确认仇敌下场的快意？是没能亲手了结他的遗憾？还是对这个曾经信任、最终却背叛一切的男人的一丝……怜悯？
各种情绪交织翻涌，让他在门口僵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他该笑，还是该遗憾没能亲手杀了他？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片更加深沉的冰冷。
“哟！这小猫——有点意思啊！”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的纨绔子弟吹了声口哨，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夏昭穿着黑丝袜的腿上扫视，“红姐这次挺会挑嘛！就是看着有点冷？”
“新来的，不懂规矩，各位老板多担待！”阿丽连忙赔笑，推了夏昭一把，“愣着干什么？去给老板们倒酒！特别是中间那位龙哥！”
那个被称为“龙哥”的阴鸷男人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夏昭。那眼神带着审视和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让夏昭瞬间警铃大作，这个人不简单！他很可能就是手提箱的买家！
夏昭强迫自己低下头，迈着僵硬的步子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醒酒器，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纨绔子弟。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被吓坏的“服务生”，伺机靠近手提箱或者探听信息。
“哎，小猫，别光倒酒啊，给哥哥笑一个？”花衬衫男伸手就想摸夏昭戴着猫耳的头。
夏昭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将酒液倒入对方的杯中，动作生涩笨拙，故意洒出几滴。
“笨手笨脚的！”花衬衫男不满地嘟囔，但注意力很快又被旁边另一个同伴的荤笑话吸引。
夏昭的心跳如擂鼓，【万物之声】全力运转，捕捉着包厢内的每一丝声音：
“龙哥，这‘货’是你要找的吧？我们可是费了老大劲才从‘铁岩废墟’弄出来的……”一个纨绔低声问。
“哼，”阴鸷男人冷哼一声，手指敲了敲手提箱，“没问题，是我要找的东西。”
“听说这玩意儿能让那些怪物变得更聪明？甚至听话？”另一个纨绔好奇地问。
“不该问的别问。”龙哥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森冷，“钱到位，你们该拿的好处自然少不了。这东西，自有大人物接手。”
“是是是，龙哥说得对……”
信息碎片在夏昭脑中飞速拼凑：赵卫国果然死了，就是不知道是死于意外，还是被这群人杀了。
手提箱里的“原始菌株”价值巨大，甚至能“控制”蚀骨者？荒缪，也不能这么说他现在不也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吗？
就在夏昭试图不动声色地靠近主位，想更清晰地感应手提箱内部或龙哥的能量波动时——
“砰！砰！砰！”
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开门！基地安全部队例行检查！”一个冰冷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隔音门传来。
包厢内瞬间陷入死寂。
纨绔子弟们脸上露出惊愕和慌张，龙哥眼神一厉，瞬间将手提箱合拢，塞进旁边的背包，动作快如闪电。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包厢内所有人，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阿丽吓得脸色发白，看向监控，耳机传来红姐的指令，才颤抖着去开门。
门被猛地推开！
刺眼的光线涌入昏暗的包厢。门口，一群荷枪实弹、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士兵列队肃立。而站在最前方，如同一柄出鞘寒刃的，正是顾凛！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深邃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包厢内的每一个人，冰冷的气场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的视线在几个惊慌的纨绔脸上掠过，在阴鸷的龙哥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和冰冷的压迫感，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穿着黑白女仆装、戴着可笑猫耳、低着头极力缩小存在感的“盛阳”身上。
顾凛的瞳孔，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幅度猛地收缩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夏昭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尤其是那身羞耻至极的女仆装和腿上的黑丝袜！他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巨大的羞耻感和暴露在顾凛视线下的恐慌几乎将他淹没。
他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穿着女式圆头皮鞋的脚尖，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即使竭力压制，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顾凛的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混合着惊愕、以及一种被冒犯般的冰冷怒意。
那个在食堂里苍白病弱、被他错认的b区幸存者，此刻竟然穿着这种……不堪入目的衣服，出现在这种藏污纳垢的交易场所？！
看来他确实不是夏昭，夏昭身上一股矜贵公子哥味，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顾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感，从心口某个位置蔓延开。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向包厢内的核心人物——龙哥和他脚边的背包。
“所有人，原地不动！接受检查！”顾凛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打破了包厢内死寂般的尴尬和紧张，“我们接到情报，此地涉嫌非法交易违禁物品及窝藏危险变异体嫌疑人！请配合！”
士兵们立刻涌入，枪口指向包厢内众人。
“顾队长！误会！天大的误会啊！”一个纨绔子弟反应过来，连忙堆起笑脸，“我们就是几个朋友聚聚，喝点小酒，哪有什么非法交易！这位是龙先生，做正经生意的！”他试图挡在龙哥前面。
“正经生意？”顾凛的目光锐利如刀，直接锁定龙哥和他脚边的背包，“那请解释一下，这个背包里的东西是什么？还有……”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夏昭，那眼神仿佛带着实质的冰碴，“这位穿着‘工作服’的b区居民，为什么会出现在A区限定准入的娱乐区核心包厢？”
夏昭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不是装的，是真的想死。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顾凛的话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那些纨绔子弟的鄙夷、龙哥的阴冷、士兵们的审视……尤其是顾凛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
“他，他是新来的服务生！不懂规矩！”阿丽连忙辩解，声音发颤，“我们正要赶他走呢！”
“服务生？”顾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迈步走进包厢，强大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径直走向夏昭。
随着顾凛的靠近，夏昭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冰冷。他能清晰地闻到顾凛身上传来的、混合着硝烟和冷冽气息的味道，那是独属于顾凛的、令他无比熟悉又此刻无比恐惧的气息。
顾凛的空间感知力场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包厢，夏昭感觉自己体内的冰核能量在这股力场下蠢蠢欲动，右臂深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刺痛！不行！绝不能暴露！
就在顾凛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似乎要开口质问时——
夏昭猛地一咬牙，豁出去了！
他左脚似乎被地毯绊了一下，当然是他自己故意的，身体一个踉跄，发出一声刻意压低的、带着痛楚和惊恐的惊呼：“啊——！”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鹿，直直地朝着顾凛的怀里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