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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如同沉在万丈玄冰的海底。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浮沉,每一次挣扎着想要上浮,都被更沉重的寒意拖拽下去。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冰棱贯穿,每一次细微的脉搏跳动,都牵扯起撕裂般的剧痛。寒毒如同活物,在她凝固的血液里游走、啃噬,每一次啃咬都带来尖锐的冰刺感和深沉的麻痹。

在这片意识混沌的冰海深处,唯有左腕上一圈冰冷的禁锢感,如同唯一的锚点,真实而沉重地存在着。那是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冰冷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灼痛,奇异地在无边寒意中撕开一道口子,让她不至于彻底沉沦。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濒死的喘息。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霜冻结,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尽全身的力气。

“别动。” 沈砚的声音,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万重冰山传来。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却又在深处压抑着某种濒临爆发的、滚烫的东西,像冰层下奔涌的暗流。“药性在冲撞,忍过去。”

他的手指依旧冰冷如铁,死死扣着她的腕骨,那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生生嵌入自己的掌中。然而,就在她因这粗暴的钳制而痛苦蹙眉的瞬间,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粘腻温热的液体,却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她干裂灼痛的唇瓣上!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

是血!

那浓烈的腥甜气息瞬间冲入鼻腔,如同最猛烈的刺激,让她混沌的意识猛地一抽!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液体,持续地、不容抗拒地滴落在她的唇上,沾染了她苍白的皮肤,滑入她因痛苦而微微张开的齿缝。浓烈的腥甜瞬间在冰冷的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又莫名心悸的力量。

那力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体内疯狂肆虐的寒毒之上!

“呃啊——!” 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滚油的虾!寒毒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的“异物”激怒了!它们在她经脉中疯狂地冲撞、反扑!冰与火的绞杀在她脆弱的身体里瞬间爆发,带来比之前更猛烈十倍的剧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都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碾碎!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痛苦地翻滚,身体痉挛扭曲,指甲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徒劳地抓挠,留下道道带血的划痕。寒毒凝聚的冰针感与那滚烫血液带来的灼烧感在她体内疯狂交战,每一次碰撞都如同在她灵魂深处引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忍……住……” 沈砚的声音再次响起,紧贴着她的耳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粗重喘息。那声音里的冰冷外壳似乎被这剧烈的挣扎撞开了一道裂缝,泄露出底下同样在承受巨大痛苦的嘶哑。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他的身体也因用力压制她的挣扎而绷紧到极限,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地狱般的剧痛中,云知微终于勉强掀开了一丝沉重的眼皮!

模糊晃动的视野里,首先撞入眼帘的,是沈砚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苍白得如同新雪覆盖下的枯骨。薄唇紧抿,唇角却赫然残留着一抹刺目的、尚未干涸的鲜红!他的下颌线条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额角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沿着紧绷的侧脸滑下,滴落在她的颈侧,冰冷刺骨。

而他的眼神……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却像燃烧着两簇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幽暗业火!那里面翻涌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疯狂,还有一种……云知微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那恐惧并非对着她,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某种足以瞬间焚毁一切的末日景象!

他的左手,正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如同铁铸的镣铐。

而他的右手……他的右手腕处,衣袖被粗暴地撕开!一道狰狞的、皮肉翻卷的新鲜伤口,赫然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下!伤口很深,边缘并不整齐,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锐器狠狠割开!殷红的血液正从那可怕的创口中,一股一股地、持续不断地涌出!顺着他的手腕、小臂蜿蜒流下,汇聚在指尖,然后……滴落!

一滴,一滴,滚烫地,砸在她的唇上,脸上!

是他!是他在用自己的血,强行灌入她的口中!

“疯子……你这个疯子……” 云知微从剧痛的齿缝里挤出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她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那不断涌出的、属于沈砚的血,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血……是什么?是解药?还是更可怕的毒药?那浓烈的腥甜,此刻在她口中如同跗骨之蛆,混合着体内冰火交煎的剧痛,几乎要让她彻底崩溃!

沈砚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他猛地俯下身,沾满鲜血的右手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用力撬开她因痛苦而紧咬的牙关!更多的、粘腻温热的血液,直接涂抹在她冰冷的口腔内壁!

“咽下去!”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和疯狂,“不想死就给我咽下去!”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口腔和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汹涌而至!然而,那血液中蕴含的某种奇异力量,却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强行插入她体内混乱的战场,蛮横地搅动着!寒毒发出无声的尖啸,被这滚烫的“异物”刺激得更加狂暴,而那股被他强行灌入的药力,却仿佛找到了某种依托,开始疯狂地吞噬、转化那血液中的力量!

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云知微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向上挺起,又重重跌落,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涣散的瞳孔里,只倒映着沈砚手腕上那道不断涌血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和他眼中那片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深不见底的恐惧与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那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平息下去,留下满目狼藉的废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冰冷。体内的寒毒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如同潜伏在冰层下的毒蛇。而那滚烫的血液带来的灼烧感,也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沉重的、黏腻的暖意,盘踞在丹田深处,与残余的寒意形成一种脆弱的、诡异的平衡。

云知微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寒冷和沉重的疲惫中艰难地凝聚。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柴房破败的、结满蛛网的梁木。月光不知何时隐入了厚重的云层,柴房内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角落那堆泼洒的冷粥和凝固的血迹,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相对干燥些的麦秸上,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深色的、带着浓重沉水香气的男子外袍——是沈砚的。那熟悉的气息此刻却让她浑身发冷。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试图撑起身体。左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提醒着那里曾被如何粗暴地对待过。她低头看去,手腕上缠着一条从囚衣上撕下的、染血的布条,包扎得极其潦草,透着一股冰冷的不耐烦。而她的掌心,那道被簪尖刺破的伤口,也被同样粗暴地撒了些深褐色的药粉,覆盖住翻卷的皮肉,药粉混着凝固的血污,粘腻肮脏。

沈砚呢?

她猛地转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就在她身侧几步之遥的冰冷地面上,沈砚背靠着那堵斑驳的土墙,无声无息地坐着。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散落的几缕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月光吝啬地从破窗缝隙漏下一点微光,刚好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那只曾执掌生杀、翻覆朝堂的手,此刻无力地搭在冰冷肮脏的地面。手腕处,被胡乱缠裹的布条早已被暗红色的血浸透、板结,颜色深得发黑。布条边缘,仍有极其缓慢、极其粘稠的深红色血珠,一点,一点地渗出,滴落在他身下积着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令人心悸的痕迹。那伤口显然根本没有得到有效的处理,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死寂的疲惫里,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生机的、即将倾颓的冰山。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云知微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不断渗血的布条上,钉在那暗沉的血迹上。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胃里一阵翻搅。是他强行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血……灌她?这到底是什么?是邪术?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更加可怕的秘密?

寒意,比柴房里的夜更冷,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盖在身上的那件深色外袍,此刻如同裹尸布般令她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身侧麦秸上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那根发簪!

还有……那卷薄绢!

心脏骤然一缩!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一切!那从簪子孔洞里抽出的、承载着兄长一线生机的薄绢!

她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和虚弱,艰难地挪动身体,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沾染了尘土和血污的薄绢拢入掌心。入手冰凉滑腻,薄得几乎没有分量,却仿佛重逾千斤。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那点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

薄绢只有巴掌大小,上面并非文字,而是用极其细密、近乎透明的墨线勾勒出的——地图!

线条复杂而精准,勾勒出海岸线、岛屿、礁石群、以及一些用特殊符号标记的、极可能是暗流或航路的位置!这正是西北海防布阵图缺失的关键一角!是能证明云家清白、也是能找到兄长流放线索的核心!

然而,就在这激动人心的地图中央,却赫然覆盖着一片刺目的、已然干涸的暗红色污迹!那污迹形状怪异,像是一滴血溅开后又被人仓促擦拭过,恰好覆盖了地图上最为关键的一个坐标点——那标记着流放船可能靠岸补给或遭遇风暴后唯一生路的无名小岛!

血污!是她昏迷前被那诡异烟雾袭击时,自己咳出的血?还是……沈砚强行灌血时溅落上去的?

希望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熄灭了一半!那至关重要的坐标点,被这片污浊的血迹彻底模糊、掩盖了!

“不……” 一声绝望的低泣从她喉间溢出。她颤抖的手指徒劳地想要擦拭那片血迹,却只让薄绢的边缘更显污秽。兄长的生路,云家的希望,就这样被一片肮脏的血污……玷污了,遮蔽了!这比从未得到过更令人绝望!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被这双重打击击垮的瞬间——

“砰!轰——!”

柴房那扇本就朽烂不堪的木门,如同纸糊的一般,猛地从外面被一股狂暴至极的力量轰然撞碎!碎裂的木屑如同箭矢般激射进来!

“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尤其是那个姓沈的!” 一个尖利而充满戾气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寒夜中炸响!

刺眼的火把光芒如同凶兽的眼睛,瞬间撕裂了柴房内浓重的黑暗!十几个身着黑色劲装、面覆黑巾、气息精悍冰冷的禁军侍卫,如同鬼魅般涌了进来!他们手中的刀锋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瞬间将狭小的空间填满!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是三皇子赵琰麾下最得力的爪牙,禁军副统领,贺兰山!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针,瞬间锁定了靠在墙边、似乎陷入昏迷的沈砚,以及蜷缩在麦秸堆上、手中紧握着染血薄绢的云知微!

“好!好得很!” 贺兰山嘴角扯出一个残忍而兴奋的弧度,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云知微手中那片染血的薄绢上扫过,最后落在沈砚手腕那仍在渗血的布条上,“沈大人!深夜私会朝廷重犯,还以血饲之?如此情深义重,真是令人‘感动’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讥讽和赤裸裸的杀意。

“拿下!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沈砚、云氏余孽,就地格杀!” 冰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斩钉截铁!

话音未落,数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已然狞笑着扑向靠在墙边、似乎毫无反抗之力的沈砚!刀光如匹练,直劈而下!

而另几名侍卫则挥舞着锁链和绳索,带着残忍的狞笑,扑向蜷缩在地、虚弱不堪的云知微!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笼罩了整个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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