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没料到,项目报上去后竟得到了发改委的大力支持。
细想之下,关键还是钱——其他机车厂有技术、有人才,偏偏缺资金,而鄂省财政眼下宽裕,正能补上这个缺口。
很快,发改委牵头协调,从各地机车厂抽调人员、设备支援,一个新的机车厂就这样组建起来。
搞技术突破,说白了就是砸钱。哪项科研不是靠无数次试验、海量数据堆出来的?有人只是基础,真要出成果,还得真金白银往里填。
时间转眼到了1969年。何雨水从工农兵大学毕业,张浩让她来他这,她没答应,最后说想去厂子里,倒挺乐意。
张浩便把她安排到了周琦负责的拖拉机厂——那里正忙着,拖拉机是民生重点项目,推广得火热。
这厂子没什么竞争对手,尤其在南方多山地丘陵的地方,大型机械进不去,他们的小型拖拉机优势尽显,产能一直居高不下。
这天,张浩去视察自己主导的电器厂。这里主要生产电风扇、电水壶、电饭锅,一部分供国内,一部分出口。
他没让厂里领导陪同,自己揣着笔记本在生产线逛,边看边记,一待就是好几天。
这下可把电器厂的领导们急坏了——这么大的领导天天在车间转,工人们都绷紧了弦,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被记下来。
有次一个老工人不小心掉了个螺丝,脸都白了,赶紧捡起来擦了又擦。
张浩却像没看见似的,只顾着跟技术员聊工艺:“这电饭锅的内胆,能不能再薄点?重量降下来,出口运费能省不少。”
“电风扇的噪音还是大,轴承得再琢磨琢磨。”
他记了满满一本子问题,临走前才把厂长叫到办公室:“别紧张,我来就是看看实际情况。这些问题,你们研究研究,下个月给我个方案。”
厂长连忙点头,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领导不是来挑错的,是来帮着找改进方向的。
看着张浩离开的背影,厂长摸着额头的汗,对身边人说:“张省长这作风,真是实打实盯着事干啊。”
车间里,工人们见领导走了,才敢喘口气,议论起来:“省长看着严,问的都是干活的正经事。”
“可不是,真能改好了,咱们这厂子不就更出息了?”
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轰鸣的机器上,也落在工人们重新焕发生机的脸上。
张浩听完技术员的话,眉头一皱:“什么叫骗人?宣传是根据市场需求调整侧重点,健康卫生是事实,皮实耐用也是事实,不过是把不同地区的客户最在意的点挑明了说,这叫精准发力,懂吗?”
他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拍:“东南亚那边环境潮湿,客户就怕用不住;欧美市场讲究生活品质,卫生健康就是他们的关注点。同样的东西,对着不同人说不同的话,这叫做生意的门道,不是耍心眼。”
技术员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点头应下。
张浩又指着生产线:“塑料件的事,下周给我个可行性报告,找高校的材料系问问,总能找到门路。别等别靠,主动点!”
离开电器厂,张浩直奔省委。刚坐下,秘书就递来拆分厂子的文件,他快速浏览后签字:“分拆后让各厂专注一块,电风扇厂就把噪音、材质做到极致,电饭锅厂专攻能效和安全,这样才能做精。”
接下来的日子,他跑遍了化工厂、纺织厂、制衣厂,看着工人们上午学习、下午生产,产能上不去,急得嘴上起泡。
但他心里清楚,这时候不能硬顶,只能在细节里抠效率。
在纺织厂,他让车间主任把学习内容和生产技能结合起来,比如学习时穿插操作规范讲解;在制衣厂,建议把上午的学习时间压缩十分钟,用来做开工前的设备检查,“哪怕多缝一件衣服也是好的”。
这些小动作没人反对,却悄悄提了点产能。
张浩站在厂区门口,望着上下班的工人,心里叹气:难啊,但再难也得一点点往前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厂子耗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出烟盒,想抽一根又放下——还有好几个厂的报表没看呢,得赶紧回去琢磨。
厂子的混乱让张浩忧心忡忡,工人们大半时间都在学习红宝书,产能骤降,可他又不能明着反对。
回到办公室,他对着老赵叹气:“你说这事儿咋办?”
老赵也无奈:“咱们哪能说了算,只能顺着来。”
张浩盯着桌上的红宝书,忽然有了主意:“既然说了算不了,那就加入进去。”
他先跟杨书记打了招呼,随后通知开会。会上,张浩严肃指出革委会安排的学习时间过长,提议缩短。
革委会的人立刻炸了锅,有人直言:“张省长这是唱反调,怕是学习不够彻底!”
张浩没动怒,从文件包里掏出一沓纸:“你们说我学习不够?看看这个。”
那是他写的红宝书学习心得,足足十页,字里行间全是结合实际的思考,绝非空话。
革委会副主任老郑拿起心得,越看眉头越紧,嘴角直抽。
张浩拍着桌子:“我看是你们学习不够刻苦!领导层都学不到位,怎么传给底下人?从明天起,领导层带头学,一周后交报告,达不到我这个水平,继续学!”
众人看着那十页心得,谁都没敢吭声——要写成这样,哪是一两月能成的?怕是得耗上几年。
老郑憋了半天,硬声道:“张省长,你这是挑事!”
“挑事?”
张浩挑眉,“学习难道不是大事?老郑,下周我要看到你的心得,不能少于五千字。”
“我不归你管,你没权利命令我!”老郑梗着脖子。
“那我向中央打报告,说说咱们这儿的学习风气。”
张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老郑立马怂了——他不敢赌张浩会不会真这么做,更怕这事闹大,自己落不着好。
散会后,老郑找到张浩,放软了态度:“张省长,咱各退一步,学习肯定要搞,每天早上一小时,成不?”
张浩沉默片刻,点了头。这事能做到这份上,已是不易。
虽说只是缩短了学习时间,却给工人们挤出了更多生产时间。
张浩走出会议室,望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清楚:在这特殊时期,想做成事,就得学会在夹缝里找路子,哪怕只是往前挪一小步,也比原地踏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