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烂尾楼出来时，夜色已浓得化不开。警车的红蓝灯光在工地北侧的路上交替闪烁，孙强被押进警车时，还回头死死盯着苏晚，眼神里满是不甘。顾沉舟始终攥着苏晚的手，指腹反复摩挲她微凉的手背，刚才在烂尾楼里看到她被孙强拦住的画面，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
“先回项目部，把明天浇筑的安保方案重新调整。”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未散的紧绷，他看向刘队长，“陈立东手里的膨胀剂是关键，这种东西掺进混凝土里，凝固后会膨胀开裂，核心筒一旦出问题，整个项目都得停。”
刘队长点头，一边安排警员在工地外围设卡排查，一边说：“已经通知各路口交警配合，重点查白色轿车——陈立东之前开的就是这种车。另外，小张那边已经审出点线索，他说陈立东和一家私人搅拌站有联系，可能会从混凝土源头动手。”
苏晚脚步一顿：“私人搅拌站？我们这次用的是‘城建搅拌站’的混凝土，正规资质，应该没问题，但怕他中途掉包。”她拿出手机调出混凝土运输路线图，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从搅拌站到工地有三条路，其中两条要经过城中村，监控盲区多，是掉包的好地方。”
“我让周明带两队人，分别去那两条盲区路线蹲守，每辆混凝土罐车都要核对封条和司机身份，封条有破损的立刻开箱检测。”顾沉舟立刻拨通周明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就出发，带上便携混凝土检测仪，重点查有没有额外添加的膨胀剂。”
挂了电话，三人快步往项目部走。夜风卷着工地的尘土吹过来，苏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顾沉舟立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瞬间驱散了寒意。“别硬撑，要是累了就说。”他低声叮嘱，眼底的心疼藏不住。
苏晚摇摇头，加快脚步：“现在不是累的时候，得赶紧确认搅拌站那边的情况，还有工地的水泥罐和外加剂储存罐，都得检查一遍——膨胀剂外观跟水泥差不多，很容易混进去。”
回到项目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技术部的小王和几名检测人员正等着消息。苏晚一进门就直奔检测台，拿起一袋水泥样品：“立刻用x射线荧光光谱仪检测，看有没有过量的硫铝酸盐——膨胀剂里大多含这个成分，正常水泥里含量不会超过3%。”
检测人员立刻行动起来，仪器启动的嗡鸣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顾沉舟则对着投影幕上的工地平面图，重新标注安保点位：“核心筒21层浇筑区周围，每五米安排一名安保，持金属探测器巡逻；原材料仓库加派四人，两人守门口，两人定时巡查内部；所有进入工地的人员，除了工牌，还要核对身份证，防止陈立东伪装进场。”
刘队长看着平面图，补充道：“我再派两名便衣，伪装成工人混入施工队，重点盯混凝土浇筑的环节——加料、输送、振捣，每个步骤都不能漏。”
这时，检测仪器发出“嘀”的一声，屏幕上跳出检测结果：“硫铝酸盐含量2.1%，符合Gb 175-2007水泥标准，未检出异常添加物。”
苏晚松了口气，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城建搅拌站的负责人张经理打来的：“苏工，不好了！我们刚才盘点外加剂仓库，发现少了两桶‘钙矾石型膨胀剂’，封条是被撬开的，监控拍到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跟你们之前发的陈立东照片很像！”
“什么时候的事？”苏晚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应该是今晚八点左右，当时仓库管理员去吃饭，就离开十分钟，回来就发现少了。”张经理的声音带着慌乱，“我们已经报警了，也检查了今晚要送你们工地的混凝土，每罐都取样检测了，暂时没发现问题，但怕他后面动手脚。”
顾沉舟凑到手机旁，语气严肃：“张经理，立刻暂停所有发往我们工地的混凝土，每辆车出发前必须重新检测，司机身份再核对一遍，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我们。另外，把仓库的监控录像发过来，我们这边也同步排查。”
挂了电话，苏晚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快速计算：“钙矾石型膨胀剂的膨胀率很高，每立方米混凝土只要掺5公斤，28天后膨胀率就能达到0.3%，足以让核心筒出现裂缝。现在离明天浇筑还有八个小时，陈立东很可能会在运输途中或者工地卸料时掺进去。”
“我让周明在每个运输路线的必经之路上，再加一个临时检测点，每辆罐车到工地前，先在检测点取样，合格了才能进工地。”顾沉舟一边说一边拨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苏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工地，心里总有种不安的预感。她想起之前赵磊和孙强的手法，都是用看似不起眼的方式破坏，这次陈立东手里有膨胀剂，会不会用更隐蔽的办法？比如把膨胀剂做成胶囊，提前塞进混凝土输送泵的管道里，等浇筑时胶囊融化，膨胀剂就混进去了。
“小王，去把混凝土输送泵的图纸拿过来，还有明天要用到的输送管道清单。”苏晚转身对技术部的小王说，“我们得提前检查输送泵和管道，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小王立刻去拿图纸，很快抱着一摞文件回来。苏晚铺开图纸，指着输送泵的进料口和管道接口：“明天浇筑前，必须把输送泵的料斗拆开清洗，管道也要用高压水枪冲洗，尤其是弯头和阀门的位置，容易藏东西。另外，每根管道连接前，都要检查内壁有没有残留的粉末或胶囊。”
顾沉舟看着她认真的侧脸，伸手给她递了杯热咖啡：“喝一口暖暖身子，检查管道的事，我让维修队现在就去做，今晚通宵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输送设备。”
苏晚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踏实了些。她喝了一口，又继续看图纸：“还有外加剂，我们用的减水剂和缓凝剂，也要重新检测，防止陈立东用膨胀剂冒充。之前小张说过，他给陈立东的不仅有钢筋图纸，还有我们的混凝土配合比，他知道每种外加剂的用量，很容易替换。”
凌晨一点，维修队传来消息，输送泵和管道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已经用防水布盖好，派了两名安保守着。周明那边也传来消息，临时检测点已经设好，每辆途经的混凝土罐车都要停下来检测，目前还没发现问题。
苏晚坐在办公桌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顾沉舟走过来，轻轻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歇会儿吧，你已经两天没好好睡了，这样下去身体扛不住。”
“我睡不着。”苏晚的声音带着疲惫，“陈立东还没抓到，膨胀剂也没找到，总觉得有隐患。”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顾沉舟，“你说，他会不会根本不是想在混凝土里掺膨胀剂，而是想破坏混凝土的养护系统？之前他让孙强动过养护水，这次会不会用膨胀剂污染养护水？”
顾沉舟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养护水要是被掺了膨胀剂，混凝土浇筑后养护时，膨胀剂会渗透到混凝土内部，一样会导致开裂。”他立刻拨通老张的电话，“老张，立刻检查养护站的水箱和水管，尤其是市政进水口，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再取样检测养护水，重点查有没有膨胀剂成分。”
十分钟后，老张回电话，声音里带着庆幸：“顾总，苏工，检查过了，水箱和水管都没问题，养护水检测也正常，我已经把市政进水口的阀门锁上了，钥匙我随身带着，没人能打开。”
苏晚这才稍微放下心，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顾沉舟坐在她旁边，轻轻帮她按摩太阳穴，动作温柔。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记录着这紧张又漫长的夜晚。
凌晨四点，天边泛起一丝微光。刘队长带着警员匆匆走进项目部，脸上带着兴奋：“有线索了！监控拍到陈立东把两桶膨胀剂藏在了城中村的一个废弃仓库里，我们已经派人去搜了，另外，查到他联系过一个叫‘老鬼’的人，这个人是专门帮人改装罐车的，可能想在罐车上装暗格，用来藏膨胀剂。”
“老鬼的地址查到了吗？”顾沉舟立刻站起来，眼里满是急切。
“查到了，就在城中村的汽修厂。”刘队长拿出手机，调出地址，“我已经安排人去围堵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苏晚也站起来，拿起外套：“我们去现场看看，万一陈立东在那里，就能一网打尽。”
顾沉舟点点头，让周明留在工地盯着，自己则和苏晚、刘队长一起开车往城中村赶。城中村的路很窄，两边的房屋挤得密密麻麻，汽修厂在巷子深处，门口停着几辆破旧的罐车。
警员已经把汽修厂围了起来，刘队长一挥手，警员们立刻冲了进去。几分钟后，里面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两名警员押着一个满脸是灰的男人走出来，正是陈立东！他手里还攥着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着两桶膨胀剂，封条已经被拆开了。
“陈立东，你跑不了了！”刘队长上前，拿出手铐铐住他的手腕。
陈立东看着苏晚和顾沉舟，眼里满是怨毒：“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早就拿到钱了！这个项目毁了才好，顾沉舟，你以为赢了吗？我还有备用方案！”
苏晚心里一紧：“什么备用方案？”
陈立东冷笑一声，不肯再说。刘队长立刻让人把他押回警局审讯，同时让人把膨胀剂送去检测，确认成分和含量。
“终于抓到他了。”顾沉舟松了口气，伸手揽住苏晚的肩膀，“现在可以放心了，明天的浇筑能正常进行。”
苏晚却没那么乐观：“他说有备用方案，肯定不是随口说的，我们得再回工地检查一遍，尤其是那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比如混凝土试块的养护箱、钢筋的连接套筒，这些地方要是被动手脚，一样会出问题。”
顾沉舟点头，立刻开车往工地赶。回到工地时，天已经亮了，施工队的工人已经陆续到了，正在做浇筑前的准备。苏晚和顾沉舟兵分两路，她去检查混凝土试块和钢筋连接套筒，顾沉舟去检查原材料仓库和外加剂。
苏晚先到了试块养护室，里面恒温恒湿，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混凝土试块。她拿起最近一批的试块，仔细观察表面——没有裂缝，颜色均匀，看起来没问题。她又拿出回弹仪，测试试块的强度，数值显示62mpa，符合标准。
“试块没问题。”苏晚对养护室的工作人员说，“再检查一遍养护水，确保温度和湿度达标，别出任何差错。”
接着，她又去了核心筒21层，钢筋班组正在安装钢筋连接套筒。苏晚拿起一个套筒，检查螺纹是否完好，又用扭矩扳手测试拧紧度——扭矩值达到60N·m，符合要求。“每个套筒都要这样检查，拧紧度不够的立刻返工，别让任何不合格的套筒留在结构里。”她叮嘱钢筋班组的组长。
组长点点头，立刻让工人重新检查所有套筒。苏晚蹲在地上，看着工人一个个测试，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看看混凝土的检测情况，却突然注意到旁边堆放的预埋套管——这些套管是用来穿水电管线的，材质是pVc，表面应该是光滑的，但其中一根套管的表面，却有一层细微的白色粉末。
苏晚心里一动，拿起那根套管，用手指蹭了蹭白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味道，但触感和之前见过的膨胀剂粉末很像。她立刻把小王叫过来，让他取样检测：“立刻用光谱仪测一下，这粉末是不是钙矾石型膨胀剂。”
小王很快拿来检测仪，取样、检测，屏幕上的数值一点点跳出来。当“钙矾石含量98%”的字样出现时，苏晚的脸色瞬间变了：“果然是膨胀剂！这些预埋套管被人处理过，里面可能藏着膨胀剂，等混凝土浇筑后，套管老化破裂，膨胀剂就会渗进混凝土里！”
她立刻让工人停止安装预埋套管，把所有套管都集中起来检查。顾沉舟听到消息，也立刻赶了过来，看到堆在地上的套管，眉头拧成了疙瘩：“陈立东的备用方案就是这个！他知道我们会重点查混凝土和钢筋，却没想到他会在预埋套管上动手脚。”
刘队长也赶了过来，看着套管上的白色粉末，脸色凝重：“这些套管应该是之前就被处理过的，陈立东提前把膨胀剂涂在套管内壁，或者藏在套管的夹层里，等浇筑后慢慢释放。我们得立刻把所有预埋套管都检测一遍，不合格的全部换掉。”
苏晚点点头，立刻安排工人分批检测套管，同时联系供应商，让他们紧急送一批新的预埋套管过来，要求中午前必须送到。“现在离浇筑还有三个小时，时间来得及。”苏晚看着手表，心里却还是有些紧张——万一还有其他被动手脚的材料没被发现，怎么办？
顾沉舟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们已经发现了隐患，现在换套管还来得及。刘队长已经让人去查这批套管的进场记录，看是谁负责验收的，有没有问题。”
苏晚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转身继续指挥工人检测套管。太阳渐渐升高，工地里忙碌起来，混凝土罐车陆续到达，在临时检测点取样检测，合格后才能进入工地。预埋套管的检测也在紧张进行中，已经检测出二十多根有问题的套管，全部堆放在一边，等待销毁。
中午十二点，新的预埋套管准时送到，工人立刻开始安装。苏晚和顾沉舟一起检查新套管，确保没有问题。检测队也传来消息，所有混凝土罐车的样品都合格，没有发现膨胀剂。
“终于可以开始浇筑了。”苏晚松了口气，靠在顾沉舟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顾沉舟轻轻拍着她的背：“辛苦你了，等浇筑完成，我们好好休息一天。”
就在这时，周明拿着一个对讲机跑过来，脸色慌张：“顾总，苏工，不好了！负责混凝土振捣的工人说，振捣棒的电源线有问题，刚才试机的时候，突然跳闸了，而且振捣棒的外壳有被拆开过的痕迹！”
苏晚和顾沉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振捣棒要是出问题，混凝土振捣不密实，会出现蜂窝麻面，影响结构强度；更可怕的是，要是有人在振捣棒里装了东西，比如短路装置，可能会引发触电事故，甚至导致浇筑中断。
苏晚立刻往振捣区跑，顾沉舟和刘队长也跟了过去。振捣棒放在地上，电源线的接头处有明显的切割痕迹，外壳的螺丝也有被拧动过的痕迹。维修队的师傅正在检查，打开外壳后，里面的线路杂乱无章，还藏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装置。
“这是个短路装置！”维修师傅的声音带着惊讶，“只要振捣棒工作超过半小时，这个装置就会自动短路，导致振捣棒停机，甚至可能引发配电箱跳闸！”
苏晚看着那个黑色装置，心里一沉——陈立东虽然被抓了，但他的备用方案不止预埋套管一个，还有振捣棒！这说明，可能还有其他被陈立东收买的人留在工地里，在暗中破坏！
顾沉舟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立刻对周明说：“立刻排查所有施工设备，尤其是混凝土输送泵、振捣棒、电焊机这些关键设备，检查线路和外壳，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另外，重新核查所有工人的身份，包括临时雇佣的，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人员！”
周明立刻去安排，工地里又陷入了紧张的排查中。苏晚看着远处正在等待浇筑的混凝土罐车，心里明白——虽然陈立东被抓了，但工地里的危机还没完全解除，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同伙，还在等着机会破坏。而核心筒21层的浇筑，才刚刚开始面对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