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初春,寒意未消。
次日黎明,天色尚且灰蒙蒙一片,都督府的书房内已然亮起了灯烛。周晏罕见地褪去了那身懒散,眼底带着一丝彻夜思索后的血丝,却更显精神奕奕。他端坐案前,指尖蘸着凉透的茶水,在光滑的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旁人看不懂的符号与连线。
“文和,”他头也未抬,对着静立一旁、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贾诩开口,声音因少眠而微哑,“昨日奉孝一言,如醍醐灌顶。我想了一夜,有个粗浅的念头……你来帮我参详参详。”
贾诩微微躬身,姿态一如既往的谦恭:“都督请讲。”
周晏抬起眼,目光锐利:“若我们要让刘表、刘备、孙权三家自顾不暇,乃至互相猜忌,该从何处着手?文和,依你之见,此三人的命门,各在何处?”
贾诩闻言,枯瘦的脸上不见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意,缓声道:“都督明鉴。刘景升坐拥荆襄,看似安稳,然其年迈,子嗣暗弱,蔡、蒯大族各怀心思,其弱在‘内’,根基已朽,惧乱而求稳。刘玄德仁义布于四海,然寄人篱下,根基浅薄,其弱在‘名’,无立身之基业,空有皇叔虚名,行事难免束手束脚。孙仲谋承父兄之烈,坐断东南,然年轻继位,上有老臣持重,下有骄将难驯,其弱在‘威’,亟待建功以固权位。”
三言两语,鞭辟入里。
周晏眼中光芒大盛,猛地一拍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着啊!文和果然一针见血!走,随我去见孟德!典韦!”
守在门外的巨汉应声而入。
“去,把郭奉孝、荀公达几位先生,都请到丞相府去!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周晏站起身,动作间带起一阵风,那件半旧的锦袍随意一披,便风风火火地向外走去。
贾诩默默跟上,步履依旧从容,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对即将掀起的风浪的了然。
丞相府门前,甲士抱拳施礼,周晏随意摆摆手,脚步不停,径直闯入。穿过回廊,直入主堂,正撞见曹操踞坐案前,手持羹匙,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
曹操抬眼,见到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戏谑:“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的周大都督竟主动‘加班’了?”他将“加班”二字咬得略重,显是平日没少听周晏抱怨,“还没用吧?来,文和也一起,坐下边吃边说。”
周晏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曹操下首的席位上,抓起一个热腾腾的蒸饼就咬了一口,含糊道:“正饿着呢。”他见贾诩仍侧身站在自己身后,便用油乎乎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文和,坐,孟德公又不是外人。”
贾诩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谢都督,属下站着便好。”他姿态谦卑,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坚持。
周晏知他性子,也不勉强,耸耸肩,专心对付起手中的食物。曹操见状,眼中笑意更深,也不催促。
待二人简单用完餐食,侍从撤去残羹。昨日议事堂的原班人马,除了程昱因整理各方情报未至,郭嘉、荀攸、刘晔等人已陆续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