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之畔的襄阳城,在初春的晨雾中显得格外肃穆。州牧府邸内外,甲士环列,巡城士卒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正堂之上,熏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剑拔弩张。
刘表踞坐主位,面色蜡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一方冰凉的玉质镇纸,仿佛要从中汲取些许决断的力气。左侧席上,刘备垂眸静坐,如同老僧入定,身后关羽按剑而立,凤目微开一线,寒光流转,将堂内众人情态尽收眼底;
张飞则虎目圆瞪,身子微微前倾,像一头被无形缰绳勒住、却随时欲扑出的黑豹,喉咙里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哼。右侧鲁肃拱手端坐,姿态谦和如常,但微微紧绷的嘴角透露了他内心的凝重。
而坐在刘备身侧的诸葛亮,羽扇以恒定而舒缓的节奏轻摇,带起的微风拂动他额前几缕发丝,堂中足以令常人窒息的暗流,似乎皆与他无关。
“子敬远来,玄德亦至,皆为玉玺之事,老夫……心感诸位。”刘表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疲惫,“朝廷旨意已明,命孙讨虏迎玺归朝。然则……玉玺如何交接,江夏黄祖之事又如何区处,还需诸位……咳咳,共商一个稳妥之策。”
他语速缓慢,字字斟酌,目光在刘备的沉静与鲁肃的敦厚之间逡巡,最终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诸葛亮那过于清澈的目光。
鲁肃率先开口,言辞恳切如钝刀割肉,步步为营:“刘荆州明鉴。吴侯奉旨迎玺,是为全先主遗志,亦为彰汉室威严。肃此行,非为私怨,实为公义。
然则当年先主破虏将军孙文台,死于黄祖暗箭之下,此仇不共戴天,江东军民,刻骨铭心。若欲玉玺平安北归,两国干戈化为玉帛,请荆州先交还黄祖——此乃江东上下一致所请,亦是肃此来第一要务!”
他话音方落,堂中温度骤降。关羽丹凤眼彻底睁开,冷电似的目光扫过鲁肃;张飞再也按捺不住,低吼道:“直娘贼!谈玉玺便谈玉玺,总揪着旧账作甚!”
“三弟!”刘备低声喝止,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张飞愤愤不平地闭上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
刘表额角渗出冷汗,尚未答话,蔡瑁已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指着鲁肃厉声道:“鲁子敬!玉玺之事乃朝廷诏命,与黄祖何干?
尔等借题发挥,莫非是想以此为借口,兵犯我荆州疆土?!”蒯良在一旁暗暗摇头,嘴唇翕动,最终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沉默不语。
就在僵持之际,仿佛与堂外一阵掠过庭树的微风相应和,诸葛亮忽然轻笑一声。羽扇停顿,他望向鲁肃,目光澄澈如秋日寒潭:“子敬先生所言,合情,亦在理。”一言既出,满堂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连刘备都微微侧目,眼中闪过一丝探询。诸葛亮不疾不徐道:“孙破虏忠烈贯日,天下共钦。其仇不报,确难安江东军民之心,亦伤忠臣义士之望。”
他先予肯定,随即话锋如流水般悄然一转,“然则,黄祖镇守江夏多年,纵无大功,亦算勤勉。彼时各为其主,沙场厮杀,生死本就难料。
若今日因一纸旧仇,便轻易索要一方镇将之首级,岂非寒了荆州万千将士之心?倘若军心浮动,内生嫌隙,则玉玺北归之路必生波折,荆襄九郡顿起烽烟——此等局面,恐亦非深明大义之吴侯所愿见吧?”
鲁肃眉头微蹙,他知道诸葛亮此言看似让步,实则将问题的严重性提升到了荆州存亡的高度:“孔明先生言之有理。然则国仇家恨,不可不偿。肃愿闻先生高见,以解此局。”
“亮有一策,或可全三方之谊,保四方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