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又青和段文菲谈完话,双方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
段文菲到底年纪还小,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她已经死亡的事实,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撒欢儿。
时杳已经将法印交给了荀阳,这会儿,荀阳正满脸兴味的盯着段文菲透明的身影,嘴里念念有词。
“老夫从未修出阴阳眼,也从未与地府打交道,如何养鬼,老夫也不知道啊!”
“不如送去茅山?五队的符生好像就是。”
在人体内不停穿来穿去的段文菲一听,当即不愿意了。
“你打算送我走?”
她将目光投向时杳:“你也这么想?”
时杳连忙摆手:“不,我没有。”
江又青走过来,眉宇间有些忧虑:“若是菲菲一直待在人间,会不会出问题?”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会。
就连在修仙界,修仙者死后都是去往鬼界,选择投胎或者成为鬼修。
她想到储物戒中的两本鬼修功法,有些迟疑。
江又青看出来,直接问:“是有什么办法吗?”
一众人都看着她,时杳开口:“阴阳不可乱。”
段文菲和江又青眼中闪过失落。
时杳看到了,知道段文菲不想离开,还是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人有修行,鬼也一样。”
这个道理,这里的人大多都清楚,可是。
荀阳开口:“鬼修?”
段文菲双眼亮了起来,忙不迭点头:“我觉得我可以。”
时杳将目光投向江又青,段文菲玩心重,江又青还是清楚其中的关系。
“这件事我会与家人商量,你想先带菲菲回去一趟。”
时杳掏出几张护体符纸递给他:“鬼物阴气重,普通人受不了。”
江又青接过,郑重对她点头:“多谢,等我去找你。”
而后转身回办公室,将手里的工作快速处理干净,带着段文菲离开。
郑长阳还没从元南岛回来,时杳也不想等了,紧跟着也选择离开。
夙蘅跟她们一起。
车上,夙蘅从后视镜看着注视着窗外的时杳,眼中划过一抹叹息,开口。
“本来元老想见你的,局长说你刚回来肯定想见家人。”
时杳的视线从窗外的风景收回,与她在后视镜中的视线对上。
“嗯,过几天我去见龙老。”
夙蘅看着她重新将头扭了过去。
这次回来,除了最初一晃而过的感受到时杳身上毫不掩饰的气势,她再未感受到一丝。
空间钮中的视频,她出来之前已经看到了时杳与还是五岁孩童的时一第一次上课。
那个时候的时杳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在修仙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夙蘅不敢问,只是觉得时杳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
很奇怪的感觉。
夙蘅又看向时一。
时一与她目光交汇片刻,又冷淡的移开。
夙蘅叹了口气,正想专心开车,脑海中忽然想起时一的声音。
【她有心结,你们帮不上忙。】
灵力传音,夙蘅快速瞥过后视镜,专心开车。
这时一的实力,真的比荀阳前辈还要强。
汽车驶入闹市,时杳一直平静的神情怔愣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汽车悄然打开一条缝,有些嘈杂的汽车声,与人群发出的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
空气有些污浊,并不好闻。
但是时杳的神情却放松下来,舒出一口气。
夙蘅一直沉默的看着,忽然想到一句话。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时杳此时也是这种感受。
她此时终于找回一抹真实感,她回来了,这里才是她的世界。
“停车。”
汽车慢慢减速,在路边平稳停下。
没有看夙蘅询问的眼神,时杳直接打开车门,安静的下车。
时一跟在她身后,安静的站在她身旁,跟她一起看着眼前不断进出的人群。
这是一座商场,人口聚集,来往行人,说说笑笑。
时杳和时一身上已经换回了蓝星的服饰,此时正处夏末,白天还有些炎热。
时杳穿着简单的长裤短袖,身后跟着时一,跟随着过马路的大部队缓步往前。
身后,夙蘅将车停好,快步跟了上来。
一行三人,皆容貌出众,再加上时杳和时一与常人不同的气质,一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前方的饮品店正排着长队,时杳站在人群后发呆。
夙蘅轻声开口:“我去买几杯,你等我一下。”
等待的时间长久,时杳往边上站了站,继续看着面前的人群发呆。
“你说,”她忽然开口,十分认真的询问时一:“若是有一天他们都死了,怎么办?”
许多在战场上不能想的事情,这会儿一股脑的涌进她的脑海。
同门的死状并没有因为她的回归消失,反而更加深刻。
“不会的,”时一开口:“蓝星在同你一起努力。”
“虽然死亡在所难免,但是结果一定是好的。”
时杳眼神微动,嘴唇抿紧了几分。
“你说的对,”她忽的低头:“苍炎师父说的对,是我太过强求。”
她的眼前再次闪过卫绵的笑脸:“我觉得我可能修错道了,我应该修多情道。”
道心不坚。
时一叹了口气。
“姐姐,”时一提醒她:“道心动摇,修仙一途你不想要了吗?”
时杳愣住:“多情也是道,无情也是道。”
“生死,何为生死?”
时一没有回答。
时杳立于人群,抬头望天。
“庄子有云,大块载我以型,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生死不能困于肉身所见之假象,迎无生之生,顺无死之死,方达无生无死之地。
“无生之生,无死之死。”
时杳呢喃。
段文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直聚集在心口的那口浊气忽的一消而散。
【始卒若环之无端,亦无可觅处,一指认此生为生,此生即已死去,一指认此死为死,此死复即转生...】
宏大缥缈的道音响彻时杳耳边。
时杳眼前出现无数人影。
人影飘忽,或哭泣,或哀怨,或麻木毫无所觉。
他们一路向前,浑浑噩噩。
画面一转,婴儿降世,啼哭声将时杳惊醒。
人群鼎沸声重新钻入耳中,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夙蘅提着果饮朝她走来,时一抬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