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鹰显然没见过这么不拘小节的“老总”,愣了一下,但专业素质过硬,立刻恢复常态:
“是!赵总请跟我来,地面碎石较多,请您务必注意脚下安全!”
王丹看着我的光脚,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啥也没说,只是默默跟上。
没走两步,我就后悔了。
这地上根本不是碎石,简直是他喵的刀山火海!碎砖头、烂瓦片、带刺的枯枝…每走一步都跟做足底按摩似的,还是地狱难度的!
(装逼装过头了!赵梅梅你个傻缺!)
就在我龇牙咧嘴、考虑要不要把鞋再穿上的时候,林九渊这厮终于发挥了点作用!
只见他嗷一嗓子,对着不远处喊:“快快快!把那玩意儿开过来!没看赵总腿脚不方便吗!”
下一秒,一辆漆面斑驳、看起来比这古镇年纪还大的电瓶摆渡车,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以一个极其风骚的走位,吱嘎一声停在我们面前。
“赵总!王老师!请上车!专属座驾!”林九渊一脸“快夸我”的嘚瑟表情。
我差点感动哭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沙漠送水,鬼子进了地雷阵给他指了条明路啊!
我也顾不上嫌弃这车破旧了,在王丹复杂的目光中,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后座,把光脚丫子一盘——舒坦!
有了这“座驾”,效率高多了。
我们跟着山鹰,开始深入这个巨大的破烂集散地。
越往里走,越是触目惊心。
那仿埃菲尔铁塔近看更是惨不忍睹,锈蚀得跟抽象艺术似的,腰上那个巨大的鸟窝格外显眼。
山鹰指着塔身几处明显的裂缝和歪斜的部件,语气凝重。
仿古店铺门窗就没几个完整的,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霉味。远处那个“兵马俑”和“光腚原始人”还在深情对望,就是身上多了不少鸟屎。
王丹手里的笔就没停过,脸色越来越沉,估计心里的预算表已经爆掉了。
很快,老钱也领着几个人过来了,递给我一份初步的统计清单,语气沉重:“小姐,初步清点结果出来了…很不乐观。”
我接过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我眼晕,但几个关键数据还是蹦进了眼里:
设备设施完好率:不足8%(比王文当初吹嘘的386台套娱乐设施,能吱嘎响两声的都没几个了。)
房屋建筑结构完好率:约15%(大部分都存在屋顶漏水、墙体开裂、地基下沉等问题。)
水电管网系统:需彻底更换重建(王文吹嘘的“高标准配套”早就烂穿了。)
……
这哪是什么文旅项目,这根本就是个巨大的、昂贵的、废弃垃圾场!王文当初那通“高端旅游观光、特色餐饮住宿、文化休闲体验”的屁话,现在听起来简直是宇宙级冷笑话。
我看着这份比我的钱包还干净的清单,又抬头望了望这片一望无际的破败景象。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紧张和害怕并没有袭来,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踏实感。
就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城中村,面对那个烂到骨子里的出租屋和一堆烂账时的感觉。
穷横穷横的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内心oS:嘛…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烂不成?82亿都打水漂了,老娘这五万八…啊呸,现在好歹有个公司了,还能比之前更惨?)
我把那张清单折吧折吧,塞进西装口袋,从摆渡车上跳下来,光脚踩在一片碎瓦砾上,大手一挥,声音居然带上了一点豁出去的豪横:
“山鹰!你的人抓紧时间拉警戒线,尤其是危险的地方,立牌子!不小心掉下去算谁的!”
“林少!催一下工程队和设备!挖掘机不是来了吗?先别管别的,把主路给我清理出来!能走车再说!”
“王老师!麻烦您赶紧做个优先级规划,咱们先保证安全,再谈修复!”
“老钱!后勤保障跟上,水、盒饭…对了,先弄几个移动厕所来!这荒郊野岭的…”
王丹看着我突然爆发出的 “王霸之气”,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或许是认可的光芒,低头开始飞快地记录要点。
林九渊嗷一嗓子就去催了。
老钱笑眯眯地点头去安排。
山鹰一个立正:“明白!保证最快速度建立初步安防体系!”
看着瞬间动起来的人群,我揉了揉被硌得生疼的脚底板。
得,这真·烂摊子,算是正式砸手里了。开干吧!
夜色浓得跟泼了墨似的,把我这书房里那点灯光衬得渺小又倔强。
我对着一桌子密密麻麻的报表和数据,感觉自己快要羽化登仙了。
王丹做出来的古镇阶段性开发规划,厚得能当板砖使,逻辑清晰,步骤明确,目标远大…就是后面跟着的那预算数字,瞅得我肝儿颤。
这还只是前期!
光是那“安全保障与基础设施应急修复”一栏后面的零,就多得我眼晕。
就这一块的预算,把我那个刚吞了德海园艺、自觉阔气了不少的“艺霖商贸”全部家当都填进去,估计都听不见个响儿!
更别提后面那些什么“核心景区重塑”、“文化Ip打造”、“智慧旅游系统构建”…一个个名头听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价格更是让我这种底层爬出来的小民觉得窒息。
我烦躁地把笔一扔,身体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昂贵的皮质老板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哪是开发古镇?这分明是烧钱大赛!还是那种明知道前面是个坑,还得闭着眼往下跳的憋屈比赛!
王老师啊王老师,您这蓝图画的倒是漂亮,可咱家底没那么厚啊!难道真要再建个‘东方威尼斯’?然后步邱老板后尘?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嗓子,连眼皮都懒得抬。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任五六。
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宵夜,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过来,勾得我肚子里的馋虫有点不安分。
“小姐,夜深了,小姚炖了盏冰糖燕窝,您润润喉,安安神。”任五六把托盘轻轻放在我桌角,避开了那些散乱的文件。
我瞥了一眼那盏晶莹剔透的燕窝,又看了看他那张总是没什么波澜的脸,心里那点因为钱带来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一点点。
“放那儿吧,没胃口。”我叹了口气,目光又忍不住落回那堆报表上,眉头拧成了个死疙瘩,“正烦着呢,你看看这些数字,抢银行都没这来得快。”
任五六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随意地扫过桌上那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曲线图。
他揣起手,微微躬着身子,脸上还是那副有点疏离但又很恭敬的样子,慢悠悠地开口:
“小姐,账目之事,我懂得不多。不过我觉得,这地方…有点特别。”
我眼皮都没抬:“当然特别,特别烧钱。”
任五六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低低的:“不止。我是说,此地风水格局颇为奇异,古今气息交织,非寻常开发手段所能轻易驾驭。寻常之法,耗资巨万,却可能事倍功半,正如您所见。”
他伸出一根手指,虚点了点那堆报表:“但我们,或许可以想想别的路子?”
“别的路子?”我终于抬起头,狐疑地打量着他,“怎么个说法?你去印假钞?还是能点石成金?我可告诉你任五六,违法乱纪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啊!虽然咱们现在穷是穷了点,但底线……”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任五六那只一直揣在袖子里的手忽然动了。
他手腕子极其轻巧地一翻,动作快得我都没看清,仿佛只是拂了一下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摊开的手掌上,就多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