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一切准备就绪。
第一次收购谈判,即将正式开始。
这一次,我手里的牌,除了冰冷的法律文件和资金压力,还多了一份带着温度、却也更加致命的——《员工安置方案》。
德海园艺的小会议室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吸进去都带着一股子压抑味儿。
我、王丹、刘晓曼坐在长桌的一侧,像三尊煞神。
林九渊和任五六一左一右,一个吊儿郎当地玩着价值不菲的打火机,一个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镇得场子死死的。
老钱?说是去“巡视外围安保”,我怀疑他是去找最佳吃瓜位了。
对面,张德海的妻子脸色蜡黄,眼袋深得能装下一斤眼泪,手指绞在一起,眼神呆滞。
她旁边那个据说是妻弟的副总,缩着脖子,眼神乱飘,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唯一还能强撑点门面的就是他们请的那个律师,试图坐得笔直,但不断松领带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心虚。
“开始吧。”王丹根本懒得寒暄,直接翻开文件夹,那声音冷得跟冰碴子似的,“基于我方委托的第三方独立机构出具的尽职调查报告,以及对贵司当前面临风险的评估,我方,南都艺霖商贸有限公司,现提出对德海园艺核心经营性资产的收购要约。”
她顿了顿,念出了一个让对面三人脸色瞬间死白的数字。
那价格,低得我都觉得有点…嗯,心旷神怡?简直是地板价再打骨折!
“荒谬!”对方律师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站起来,“这个价格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是对德海园艺价值的严重低估!我们绝不可能接受!”
王丹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从手边拿起一沓厚厚的报告,“啪”地一声甩到对方面前。
“抢劫?低估?”她语气毫无波澜,“这是基于贵司经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全面尽调后的资产公允价值。报告第17页详细列明了贵司存货的高估率,第29页是固定资产的虚增部分,第45页揭示了关联方借款和民间高利贷对资产的实际侵蚀程度。此外,报价还充分考虑了其项下所有已知及或有风险(包括但不限于未决诉讼、潜在罚款)、品牌负面损失(需巨额投入重塑)、以及我方后续投入的巨额重组成本。”
她微微前倾,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对方律师的脸:“需要我就在这里,一页一页,为您和您的客户详细解释一遍这每一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吗?或者,您更倾向于我现在就联系税务局和经侦支队的同志,一起来听听?”
对方律师的脸唰一下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张着嘴,那句“简直是抢劫”硬是噎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他狼狈地翻着那叠天书般的报告,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刘晓曼适时地、用一种播报天气预报般的平静语气插话了:
“提醒一下,”她推了推眼镜,
“根据《刑法》第一百七十五条之一、第二百二十六条等相关规定,张德海先生目前涉嫌的罪名,初步判断刑期可能在五年以上。此外,贵司的历史税务问题,若经我局全面清查,初步估算的滞纳金及罚款金额,预计将超过——”她报出一个让张太太直接哆嗦了一下的数字。
“而且,”刘晓曼补充道,“这还不包括其他债权人可能提起的连带追偿。”
红脸白脸轮番轰炸,数据法律双管齐下,对面已经快瘫了。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点“真诚”的无奈,看向那位几乎要崩溃的张太太,语气放软:
“张太太,唉…”我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这个价格…确实是有点…但您看看现在这情况,我们艺霖来接这个摊子,风险真的太大了!这么多债务窟窿,这么多麻烦事…我们报这个价,真的已经是在做好人好事,硬着头皮上了。”
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像个分享秘密的老姐妹:“您想想,如果真走到破产清算那一步,法院一拍卖,就现在这名声,这些资产还能值几个钱?恐怕连这个数都卖不到!到时候,您们可能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得背上一身的债啊…那日子…”
我适时停住,给了她一个“您细品”的沉重眼神。
张太太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吧嗒吧嗒往下掉,彻底崩溃了。
就在这绝望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刻。
王丹合上了文件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例行程序,然后用一种看似不经意,实则拿捏到极致的语气,抛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者说是绞索上的润滑剂:
“当然,”她语气平淡无波,“如果本次交易能够顺利、快速地达成,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以及考虑到张太太您的积极配合…”
她顿了顿,确保每一个字都砸进对方心里:“…我方或许可以考虑,以受害方的身份,在张德海先生的刑事案件审理过程中,向法院出具一份…嗯,表示一定程度谅解的备忘录。”
“虽然这不能改变案件性质,但,”她目光扫过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求生欲的张太太:
“对于法官的量刑裁量,尤其是考虑到退赃退赔(指向我们的赔偿)和获取受害人谅解等情节,或许能起到一些积极的、甚至是关键的作用。”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张太太死死地盯着王丹,胸口剧烈起伏,那眼神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她丈夫的刑期,才是她现在最在乎的!什么公司,什么资产,在这一点希望面前,都不重要了!
我看到那位妻弟副总偷偷拽了拽张太太的衣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林九渊在旁边恰到好处地、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看了眼他那块闪瞎人眼的钻石腕表。
时机已到。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三个彻底被击垮的人,做出了最后的总结陈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
“张太太,这不是一份商业合同。这是一份能让大家都尽快解脱,并且能给您丈夫一个机会的方案。”
“签了字,拿钱解决麻烦,我们也尽力帮张总。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对大家都最好的选择了。”
“现在,请给我们你们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