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任五六又发话了,他手里盘着一块玉牌,慢悠悠地对玄诚子说:“道爷,你师门长辈,就没告诉你这玉牌是干什么用的?”
玄诚子一脸茫然:“掌教师尊只说,识得此物者,便是高人。”
任五六嘴角微微上翘,不再说话,继续盘他的玉牌,那眼神,像极了在古玩市场捡了漏的老油子。
经过六七个小时颠簸,我们终于抵达了隐藏在山坳里的明月观。
道观不大,青瓦白墙,透着股年久失修的落魄感。一下车,小姚就皱了皱鼻子,低声道:“小姐,这里的草木……气息很衰弱。”
玄诚子没空给我们做导游,火急火燎地引着我们直奔后院那口着名的“映月古井”。
井口围着青石,看上去平平无奇。
我探头往井里一瞧,好家伙,深不见底,黑咕隆咚,别说月亮了,连个水影儿都没有,只有一股子土腥气冲上来。
“就是这里了!”玄诚子指着干涸的井底,语气沉痛。
任五六背着手,踱步到井边,伸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天,手指飞快掐算了几下,然后……他弯腰从井沿边抠下来一小块干枯的苔藓,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年龄不大的小道童飞快的跑了过来,对着玄诚子躬身行礼:“玄诚师叔,您回来了!掌教真人说,贵客已至,请诸位即刻前往静室一叙。”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这老掌教,有点门道啊,,人还没到,他就先知道了。
玄诚子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引着我们穿过前院,来到后院一间极为简朴的静室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却异常平稳的声音。
推门而入,只见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道士盘坐在一个蒲团上,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眼神开阖间却并无寻常老人的浑浊,反而清澈透亮,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里去。
这位定然就是明月观的当代掌教了。
老掌教的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缓缓扫过。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我身上,微微颔首,似乎看出了我是个“主事”的,但也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紧接着,他的目光掠过小姚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当看到张昭禾时,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张昭禾身上那种迥异于传统修行路数的、纯粹而磅礴的能量气息,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任五六身上。
这一看,老掌教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真正的惊容。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又确凿无疑的事物,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对着我们,主要是对着任五六,郑重地行了一个道门古礼: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明月观清虚,不知竟是……竟是前辈高真与诸位异士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恭敬。
我心里暗道:好家伙,任五六这“明朝老鬼”的气场这么足吗?直接把人家掌教给镇住了?
任五六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微笑道:“掌教真人客气了。我等不过是恰逢其会,受玄诚子小友所托,前来看看情况。真人法眼如炬,倒是让我等无所遁形了。”
清虚掌教连连摆手,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又转了一圈,终究是没忍住好奇,试探着问道:“前辈风采,超凡脱俗,贫道虽眼拙,亦能感知岁月沉淀之重。这位姑娘(指小姚)灵秀天成;而这位女居士(指张昭禾)……气息纯净浩瀚,恕贫道孤陋寡闻,竟看不出路数渊源。还有这位女主家,气运缠身,贵不可言……诸位这般组合,实在是……实在是令贫道大开眼界。”
这话问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您几位人、鬼、妖、未知存在是怎么凑到一块的,是准备搞什么跨界联谊吗?
任五六闻言,哈哈一笑:“红尘万丈,各有缘法。小姚姑娘与我家主人有缘,相伴左右;昭禾丫头走的虽是别径,却也暗合天道自然;至于在下嘛,不过是个活得久了些,偶尔出来走动走动,看看风景罢了。因缘际会,聚在一处,倒也热闹。掌教真人不觉得,这死气沉沉的天地间,正需要点不一样的‘热闹’吗?”
清虚掌教是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抚掌轻叹,眼中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敬佩与感慨:“前辈所言极是!是贫道着相了,万法归宗,皆是道缘;诸位能来,便是明月观天大的造化。是贫道一时惊疑,唐突了贵客,还望海涵。”
这番机锋打下来,双方算是心照不宣地交了底。
“前辈,诸位,请随贫道来。” 清虚掌教不再多言,亲自引着我们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一间更为僻静的小室。
这小室极其简陋,一桌一椅,一榻而已。
榻上,静静躺着一位老人,他面色苍白如纸,双颊凹陷,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正是玄诚子的师叔祖。
看他这副形销骨立、生机渺茫的模样,难怪医院会下病危通知。
玄诚子一见师叔祖如此模样,眼眶立刻就红了,哽咽道:“祖师,师叔祖他……”
清虚掌教叹了口气,对任五六和我们说道:“这便是贫道的师弟,道号玉衡子。为护持一方,遭此大难,贫道……唉……”
任五六不再多言,走到榻前,两根手指搭在玉衡子真人的手腕上,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落地的声音。
他闭着眼,眉头先是微蹙,随后越拧越紧,最后直接拧成了一个川字疙瘩,嘴里还发出“啧……不对啊……”的嘀咕声。
我们几个的心也跟着他那眉头一起拧巴了起来。
玄诚子更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眼巴巴地望着任五六,仿佛他嘴里下一刻就要吐出决定师叔祖生死的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