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站在陆氏集团大厦的旋转门前,被迎面而来的冷气激得打了个寒颤。指尖的文件袋边缘被攥得发皱,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像是想把自己藏进这栋钢铁森林的阴影里。
整面墙的玻璃幕墙从地面直插云霄,将六月的阳光折射成无数道刺眼的光刃,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抬起头,只能看到幕墙反射的流云,像被冻结在透明的冰面里,而自己的影子碎在无数块玻璃上,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麻烦让一下。”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苏晚赶紧侧身躲开,看着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的女人快步走过,香水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身上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大厅中央的水幕装置在循环播放陆氏旗下品牌的宣传片,画面里的模特穿着高定礼服,站在米兰时装周的t台上,裙摆飞扬间,是苏晚从未触及过的璀璨。她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突然想起大学毕业设计展上,她的“星空旗袍”也曾被老师称赞“有国际范儿”,只是那时的骄傲,早已被生活磨成了小心翼翼的卑微。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前台小姐的声音温和却疏离,标准的职业微笑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晚定了定神,把文件袋往前递了递:“我是盛世广告的,来给项目一部送文件。”
前台接过她的身份证登记,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的光映在她精致的妆容上:“项目一部的张经理正在开会,您稍等一下。”
“好的,谢谢。”苏晚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文件袋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沙发的皮质光滑冰凉,她不敢坐得太实,只沾了个边缘,生怕自己汗湿的后背弄脏了这昂贵的面料。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大多穿着西装或套装,步履匆匆,低声交谈着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有人捧着设计图册经过,封面上的字体烫金亮眼,苏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本图册,直到它消失在电梯口。
她想起自己的设计稿还躺在出租屋的抽屉里,被压在厚厚的冬衣下面,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如果不是母亲突然病危,此刻她应该正坐在缝纫机前,缝完“破岩”系列最后一片花瓣,而不是在这里,以一个文件传递者的身份,仰望别人的世界。
玻璃幕墙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透明的墙体在地面投下移动的光斑。苏晚看着自己映在幕墙上的影子,t恤的领口因为反复清洗有些变形,牛仔裤的膝盖处磨出了淡淡的白痕,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她突然觉得这面幕墙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照出了她所有的窘迫和不甘。
“请问是盛世广告的苏小姐吗?”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过来,胸前的工牌写着“项目一部 实习生”,“张经理还在开会,他让我把文件拿进去,签好字给您送下来。”
苏晚连忙站起来,把文件袋递给他:“麻烦您了。”
“不客气。”实习生接过文件袋,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张经理说这份合同涉及陆氏新季度的设计合作,很重要,让您务必等他签完再走。”
设计合作……苏晚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出薄茧的指尖,那上面还留着缝纫时被针扎到的细小伤痕。这些痕迹,本该属于设计台,而不是行政桌和医院的缴费处。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苏晚数着幕墙上移动的光斑,心里一遍遍计算着回医院的时间。陈瑶发来消息说母亲情况稳定,但她还是坐立难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着母亲病房的照片。
大厅的LEd屏突然切换了画面,出现了陆氏集团总裁陆时砚的专访。男人穿着深色西装,坐在极简风格的办公室里,侧脸线条冷硬,眼神淡漠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记者问他对年轻设计师的建议,他只说了四个字:“天赋无用。”
苏晚的呼吸微微一滞。天赋无用?那她这些年的坚持,那些在深夜里画废的图纸,算什么?
“太敢说了吧,陆总这话得得罪多少人。”旁边的沙发上,两个年轻女孩小声议论,“不过也是,陆氏旗下的设计师哪个不是科班出身,还有一堆国际奖项傍身,没天赋确实不行。”
“听说他自己当年就是凭着一张设计图惊艳了整个行业,直接空降陆氏总部的,眼光毒得很,一般的设计入不了他的眼。”
苏晚默默地移开目光,落在自己的帆布鞋上。鞋尖沾着医院走廊的灰尘,与这栋大厦的一尘不染格格不入。她大概永远也成不了这里的设计师,连她们口中的“一般设计”,她都没机会展示。
不知过了多久,实习生终于拿着签好字的合同下来了:“让您久等了,张经理说合作很愉快,后续会让助理跟你们对接。”
“谢谢。”苏晚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纸张上的签名,龙飞凤舞的字迹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她匆匆说了声再见,转身就往旋转门走,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走出大厦的那一刻,傍晚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室内的冷气形成剧烈的温差。苏晚站在玻璃幕墙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那个被拉得细长变形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被拉扯的人生。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时,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陆时砚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那个抱着文件袋快步消失在街角的瘦小身影。秦峰刚汇报完盛世广告的文件已经签收,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陆总,您特意让项目部把文件交接人换成苏晚,是有什么安排吗?”
陆时砚没有回答,只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是秦峰刚发来的苏晚资料,照片里的女孩穿着学士服,站在二本院校的校门口,眼里的光比今天的阳光还要亮。
玻璃幕墙将夕阳的余晖反射进办公室,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时砚拿起那份刚签好的设计合作合同,指尖划过“盛世广告”四个字,突然想起秦峰说的,这个叫苏晚的行政小妹,抽屉里藏着设计稿。
“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而此刻的苏晚,正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怀里的文件袋被挤得变了形。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到医院,回到母亲身边。
陆氏集团的玻璃幕墙再璀璨,也照不亮她眼下的困境。但她不知道,那面冰冷的幕墙,已经悄然映下了她的身影,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即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漾开层层涟漪。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惊醒了她的思绪。苏晚深吸一口气,随着人流挤出车厢,快步走向医院的方向。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城市喧嚣的气息,而她的掌心,还残留着玻璃幕墙的冰凉触感,像一个遥远却又真实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