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样衣间的角落堆着半人高的布料堆。苏晚蹲在地上翻找时,指尖划过块磨得发白的牛仔布——是工厂处理的瑕疵品,边缘有泛黄的水渍,却在阳光下泛着蓝灰色的柔光,像洗尽铅华的旧时光。
“这些都是合作工厂淘汰的边角料。”王师傅抱着卷珍珠纱走过,叹了口气,“陆总说扔了可惜,让我们想想能不能再利用,可谁会用这种廉价布做高定啊?”
苏晚的指尖在牛仔布的磨损处顿了顿。这块布让她想起大学时打工的服装店,老板总把裁剪剩下的牛仔边角料送给她,说“年轻设计师的才华,不该被面料价格困住”。她当时用那些碎布拼了件牛仔旗袍,在系里的小型展会上拿了奖,也是那时候,林薇薇第一次向她“借”设计稿参考。
“王师傅,”苏晚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光,“能借我台旧缝纫机吗?”她指着那堆边角料,“我想试试给它们换个活法。”
傍晚的样衣间只剩下缝纫机的嗡鸣。苏晚把牛仔布铺在工作台上,用粉笔在水渍处画下玉兰花的轮廓——那些泛黄的痕迹正好做花瓣的渐变,磨损的毛边当成花萼的肌理。她又翻出几块被染错色的棉布,靛蓝里混着点灰紫,像雨后的天空,正好做旗袍的里衬。
“这颜色不正的布也能用?”陈瑶拎着甜品盒进来时,差点被地上的布料绊倒。她看着苏晚把块起球的针织布剪成细条,用编中国结的手法做成盘扣,“你这是变魔术呢?赵天宇给林薇薇订的都是意大利进口的真丝,你用这些……”
“真丝有真丝的贵气,”苏晚的剪刀在布料间穿梭,声音裹着缝纫机的节奏,“但旧布有旧布的故事。你看这块牛仔布,水渍的形状像不像咱们小时候在弄堂里踩过的水洼?”她举起布料对着光,“设计比赛要的是‘传承与新生’,不是比谁的面料贵。”
陈瑶突然想起苏晚父亲的账本,某一页记着“碎布拼花被,成本三块五,暖过鹅绒被”。她蹲下来帮苏晚整理线头,指尖触到块磨得发亮的帆布——是苏晚以前打工时背的包拆下来的,上面还留着她用马克笔画的小玉兰。
“对了,”陈瑶突然想起什么,“我三姨夫说,林薇薇去他店里订了批云锦,说是要做‘晨曦’系列的主打款,还特意强调要比你用的老绸缎贵三倍。”她撇撇嘴,“赵天宇的卡刷得眼睛都不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做龙袍呢。”
苏晚的缝纫机停了停。她想起大三时,林薇薇也是这样——她用廉价棉布做设计,林薇薇就去买最贵的真丝,却总在细节处抄她的巧思。但真丝的光泽再亮,没有灵魂的针脚,终究撑不起一件像样的衣服。
深夜的样衣间飘着淡淡的咖啡香。秦峰送来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杯底压着张便签,是陆时砚的字迹:“面料的价值在设计,不在价格。附:法务部查到林薇薇在网上买了批仿云锦的化纤布,说是要混着用。”
苏晚看着便签笑了。她拿起那块帆布,把上面的小玉兰剪下来,缝在牛仔旗袍的领口——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种笨拙的鲜活。窗外的月光落在布料堆上,那些被嫌弃的边角料在她手里渐渐有了形状:牛仔布做的旗袍裙身,拼布做的玉兰纹样,针织布条编的盘扣,连纽扣都是用旧衬衫上的珍珠扣改造的。
“这哪是廉价面料啊,”王师傅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块被虫蛀的云锦碎片,“这是把日子缝进布里了。”他把云锦碎片递给苏晚,“陆老夫人当年也爱用旧布拼花,说‘好设计要能穿得进柴米油盐’。”
苏晚把云锦碎片缝在旗袍的下摆,虫蛀的破洞正好做成朵玉兰花的花心。晨光爬上工作台时,这件用边角料拼起来的旗袍终于完工——没有昂贵面料的华丽,却像位洗尽铅华的女子,在晨光里透着温润的光。
她给这件旗袍取名“光阴的补丁”,放进“时光的针脚”系列的样衣袋里。袋口的标签上,她用红笔写着成本价:78元。旁边,陆时砚送的缠花针正躺在布料上,象牙柄的温润和牛仔布的粗粝相映成趣。
陈瑶发来林薇薇朋友圈的截图,九宫格都是意大利真丝的开箱视频,配文:“好面料才能撑得起好设计。”苏晚看着截图,轻轻抚平旗袍上的褶皱——她知道,有些价值,从来都标不在价签上。就像这些被赋予新生的廉价面料,终将在赛场上,用针脚里的光阴,打败那些靠价格堆砌的空洞。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每一块被轻视的布料,都在她的手里,绽放出比真丝更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