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吒指尖摩挲着经书包带的穗子,忽然抬眼盯着哪吒:“你不是专门为劝我回天庭这事来的吧?”
哪吒扫过兄长肩头落着的几片金箔似的佛光,喉间滚过一声叹息。自打唐玄奘在灵山推行考试成佛那套,二哥就跟被抽了筋骨似的,成天抱着经卷犯木。“我刚才瞧你走路都带禅定劲儿,怕你读傻了。”他扯出个笑,心里却暗骂唐僧多事,“不过找你确实有事。”
树荫在木吒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似是被哪吒身上的烟火气烫了一下,神情松动几分:“说吧,什么事?”
哪吒刚要开口“奉玉帝之命”,突然瞥见山道转角有人影晃动,舌头在齿间打了个转:“我来查南海龙王敖钦。”
“查他?”木吒的脊背猛地绷紧,下意识往石桌凑近,压低声音,“查什么?”
哪吒将阴阳剑往石桌上一磕,剑鞘与桌面相撞发出清响:“玉帝没说具体查什么,还不让声张。这不是想着你在落伽山,离南海龙宫近,总能看出点门道?”
木吒的手指在经袋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半晌才道:“确实有件怪事……但你最好别掺和。”
“别卖关子!”哪吒膝盖顶住石桌,茶水在杯里晃出涟漪,“我保证听完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去!”
木吒忽然站起身,经袋带子勒得锁骨发疼:“知道越多,越容易被盯上。”
“到底什么事?”哪吒噌地站起来,混天绫在身后甩出利落的弧度,“你不让我管可以,总得让我明白风险在哪儿吧?”
木吒盯着哪吒腰间泛着微光的乾坤圈,终于泄了力,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听见:“敖钦的女儿敖曌,和广寒宫的玉兔争那个叫王勃的凡人,动手时误杀了人。现在敖曌断了条胳膊,躲在龙宫里哭天抢地,敖钦头疼得直撞珊瑚柱。”
哪吒的瞳孔倏地缩成针尖大小。他原以为顶多是点贪墨小账,没想到是人命官司!心里的兴奋像潮水般涌上来,面上却装出震惊:“还有这种事?”
“够了!”木吒抓起经袋就要走,被哪吒一把扯住袖口。布料撕裂的声响里,他咬了咬牙:“再告诉你一件——敖钦为了这事,派人冲了交趾县的城隍庙。”
“为什么只说这个?”哪吒急得直跺脚,“杀人的事更严重,为什么不报?”
木吒甩开他的手,额角青筋直跳:“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事,就是没人捅破!你想当天蓬元帅,就得懂官场规矩——现在得罪龙族,以后谁帮你管天河水族?”
哪吒抱臂冷笑:“规矩?我只知道玉帝要结果。城隍庙那点事,能算大事?”
“算!”木吒转身踏上石阶,声音混着蝉鸣飘下来,“把这事查细了,足够让敖钦在朝堂上抬不起头。至于其他……”他回头望了眼哪吒攥紧的拳头,终究没说下去。
望着木吒的背影消失在云雾里,哪吒踢了踢脚边的碎石。二哥还是这么瞻前顾后,菩萨座下待久了,连锋芒都磨没了。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
风火轮掠过交趾县上空时,哪吒已经理清楚两份报告的脉络。明面上,他要把城隍庙被冲的前因后果写得清清楚楚:敖钦为了索要王勃的魂魄给女儿当家教,被地府拒绝后,竟派虾兵蟹将卷走三千里海水,冲毁阴司在人间的官署。这罪名足够让玉帝震怒,也让四海龙王看看,得罪他哪吒的下场。
而那份藏在袖中的密报,才是真正的杀手锏。敖曌飞剑误杀王勃,牵扯到广寒宫的玉兔,更连着嫦娥——那个总端着清冷架子的仙子,若真敢在天蓬元帅之争中站队,这封密报就能让她在玉帝面前失宠。还有龙族,只要把柄在手里,他们敢不服?
“猪八戒那呆子……”哪吒摩挲着袖口的褶皱,嘴角勾起冷笑。猪刚鬣当年调戏嫦娥的事,天庭谁不清楚?这些年做净坛使者,没少私扣贡品、收受贿赂,甚至凡间有女子给他建生祠,供他享受香火美人。这些烂事,随便揪出一桩,就能让他在玉帝面前抬不起头。
至于杨戬,哪吒倒不怎么担心。那家伙守着灌江口,成天带着啸天犬打猎,根本不屑天庭的官帽。只要不挡他的路,何妨做个清闲散仙?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哪吒站在南天门下,望着天河方向翻涌的云海。天蓬元帅的印信仿佛就在眼前,只要递上这份城隍庙的报告,再适时抛出龙族的把柄,谁还能与他争锋?
他没注意到,云层深处,一道白色身影正凝视着他袖中露出的一角黄纸。嫦娥指尖捻着一瓣寒桂茶花,眼底翻涌着莫测的光——有些秘密,从来不是握在手里就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