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檀香混着夜露的潮气钻进窗缝,猪悟能的手指在偷来的试卷上掐出几个油印子。这是唐三藏刚出的年终考题,《金刚经》批注第三卷,墨迹未干的纸页上还留着师傅的朱砂手印。他肥硕的耳垂贴着窗棂,听着隔壁禅房传来沙悟净的鼾声,心里暗骂:“卷帘子装睡倒是一绝,等老子成了佛,定要让他去守油锅。”
怀里的《檄净坛猪》硌得肋骨生疼,王勃那篇鬼东西早把他在天河私设“人间天堂会所”、强征川蜀美女的事传遍三界。更要命的是,文中还提到他改良孟婆汤、往黄泉偷运玫瑰口味的勾当——这要是让地府捅到天庭,别说净坛使者的位子,怕是连天河旧部的帅印都得被熔了铸钟。
“妈的,先办正事!”他摸了摸腰间的天盒,里面三瓶玫瑰孟婆汤晃出细碎的响声。这汤是用广寒宫月桂花瓣泡的,专门对付记忆顽固的魂魄,当年在天河哄那些被征来的美女喝时,连哭带闹的姑娘们喝了都能笑出小梨涡。
黄泉路的雾像团浓墨,猪悟能在无常亭外现了身。黑无常正靠着紫漆柱子打盹,哭丧棒上的铜铃结着冰碴。他捏了个诀,肥脸缩成雷公嘴,肚腩收进虎皮裙,九齿钉耙在掌心一转,硬是扮出个猴模猴样——虽说尾巴藏得不够利索,裤腰还松松垮垮地坠着,但胜在夜色朦胧,黑无常又睡眼惺忪。
“呔!王勃何在?”他粗着嗓子吼,声线却像含着口痰。
黑无常一个激灵摔在地上,抬头看见“孙悟空”时,魂儿都快吓飞了:“大、大圣爷爷!那书生刚在忘川洗了魂,在亭子里发呆呢。”他哆哆嗦嗦指向亭中背影,青衫上还沾着往生阵的月辉。
猪悟能踩着碎步晃进亭子,余光瞥见王勃正背手望着忘川,笔尖在掌心划着什么。他突然想起檄文里那句“猪悟能者,面似憨猪,心若蛇蝎”,牙根咬得咯咯响,面上却堆出笑:“小书生,俺老孙来救你出——”
“你不是齐天大圣。”王勃突然转身,目光扫过他松垮的裤腰,“当年大闹天宫的猴子,虎皮裙系在脐上三寸,哪像你这般拖泥带水?”他顿了顿,鼻尖轻嗅,“还有这玫瑰香……广寒宫的月桂混着天河弱水,净坛使者的私货,倒是比佛经香多了。”
黑无常的哭丧棒当啷落地。猪悟能的肥脸骤然涨红,耳尖的绒毛都竖了起来——他竟忘了变声时该去掉天河仙酒的酒气!此刻再也装不下去,法相一收,肚腩直接撑破袈裟纽扣,九齿钉耙“咣当”砸在地上:“好个牙尖嘴利的穷酸!你当黄泉是你写酸诗的滕王阁?”
王勃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亭柱上。他看见猪悟能腰间的天盒开了条缝,三瓶暗红液体在雾中泛着光。想起玉兔说过这孟婆汤能抹除记忆,他握紧断笔,笔尖却再无往生阵时的微光——方才在忘川洗魂,文气已散了七分。
“黑无常!”猪悟能突然扭头,“去把孟婆的汤勺拿来,就说本座要替这书生净净魂!”
黑无常没动。他早听说净坛使者在黑市倒腾孟婆汤,此刻见真相败露,反而冷静下来:“启禀使者,按地府律例,抹除记忆需阎罗王手谕——”
“律例?”猪悟能冷笑,钉耙突然扫向黑无常小腿,“你收了本座三年的玫瑰汤,现在倒讲起律例了?”黑无常惨叫着摔倒,哭丧棒滚进忘川,水面顿时漂起几片褪色的包装纸,正是猪悟能私印的“天蓬秘制”。
王勃趁机要跑,却被猪悟能一把揪住后领。肥硕的手掌掐住他下巴,指腹的肉褶子挤得他牙关发酸:“喝了这汤,就当没见过天河的会所,没写过狗屁檄文。”瓶口抵住嘴唇时,他甚至能听见瓶中花瓣的窸窣声,像极了当年那些姑娘被迫喝汤时的抽泣。
“不——”王勃挣扎着咬向瓶口,却被掌风劈中后颈。猪悟能撬开他牙关,暗红汤汁灌进喉咙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在滕王阁挥毫的画面正渐渐模糊,《檄净坛猪》的字迹在脑海里融化成玫瑰色的雾。最后一眼,他望向忘川水面,倒映着猪悟能狰狞的脸,以及他腰间露出半截的偷来的试卷,边角的朱砂手印在雾中格外刺眼。
“咳,咳……”黑无常爬起来时,正看见猪悟能擦着瓶口的汤汁,盒里只剩两瓶。使者大人的法相又变回肥头大耳,袈裟歪歪扭扭地系着,腰间的试卷边角还滴着孟婆汤,把“阿弥陀佛”四个字染成了血色。
“记住,”猪悟能用钉耙敲了敲黑无常的脑壳,“这书生喝了汤,记性差了些,回头见了阎王爷,就说他误闯忘川,魂魄浸坏了。”他瞥了眼地上昏迷的王勃,突然发现书生掌心还攥着半片花瓣,正是他盒里的月桂——那是嫦娥亲手栽的树,当年在广寒宫,他曾偷折过一枝。
雾角声从奈何桥方向传来,孟婆的汤锅泛起红光。猪悟能又打开剩下的汤,准备继续给王勃灌下去。
黑无常爬过去捡起哭丧棒,发现棒头缠着的包装纸上多了行血字,正是王勃的笔迹:“猪悟能造假孟婆汤,偷佛经试卷,证据在——”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是灌汤时强行中断的。他望着远处的雾,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呻吟,王勃的指尖正无意识地划过青石板,留下一道浅红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