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的丹房内,丹火熊熊燃烧,将四壁映照得一片通红,仿佛整个空间都被烈火吞噬。左小右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可微微发颤的肩膀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七本账册整齐地堆放在他面前,每一本都盖着开发司、后勤部、金柜坊那鲜红的三方大印,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印章红得刺眼,如同凝固的鲜血。
右小左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桂花糕。他的眼尾却死死盯着兄长袖口露出的那抹赤金角,那是东海夜明珠的光泽,他再熟悉不过。想起今早替院长批文时,吕不韦塞来的那只翡翠镯,此刻正凉凉地套在自己手腕上,触感如同冰块,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院长,喜鹊大桥的账目已核清。”左小右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在静谧的丹房里格外清晰。他偷偷抬头,目光迅速扫过太白金星的脸庞,只见那双眼睛依旧紧紧闭着,没有丝毫动静。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敖丙的天印作坊偷换材料,已由金柜坊追讨欠款八千万。”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太白金星闭着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心中不由得一紧,连忙接着道,“余下工程改用人间的钢筋混凝土,造价只需五千万,可省出的两千万……”
“省出的钱,便充作学院膳食补贴吧。”太白金星忽然开口,眼尾都未抬起,声音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后勤司的吕总管,不是说要给童生们加鲛鱼胶粥?”
右小左手中的桂花糕“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丹房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低头看着那块沾满灰尘的糕点,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早的场景。吕不韦笑容可掬地将翡翠镯套在他手腕上,那只手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而现在,这只镯子却硌得他手腕生疼,凉得刺骨。他又想起左小右袖中藏着的东海夜明珠,说是“工程结余买的孝敬”,可那所谓的“工程结余”究竟从何而来,他再清楚不过。
“谢院长体恤。”左小右磕头时,额角重重撞在账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最上面那本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群魔乱舞,记着他从猪成能处抽的二千万,猪成能从朱富贵处抽的三千万,朱富贵从闲散包工处抽的一千万——层层叠叠的数字,像极了丹炉里跳动的火焰,烧得人眼晕,也烧得人心慌。
就在这时,丹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先是远远的叫嚷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天河监工的小吏浑身是血地闯进来,怀里抱着半块桥基,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他满脸惊恐,声音里带着哭腔:“启禀院长!新换的钢筋混凝土,里面掺的是……是豆渣!”
左小右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如坠冰窟。他曾听工地上的人酒后闲聊,说过“豆渣比钢筋便宜三成”,当时只当是醉话,一笑了之,不想那些闲散包工为了赚差价,竟真的胆大包天,把豆渣拌进混凝土。右小左手腕上的翡翠镯此刻仿佛变成了一道枷锁,硌得他生疼。他忽然想起吕不韦昨夜说的“层层转包,层层剥皮”,原来每个环节的人,都在盯着下一层的油水,如同饿狼盯着猎物,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利益。
太白金星终于睁开眼,目光如刀,扫过桥基上的豆渣,落在左小右煞白的脸上,冷冷地问道:“天印作坊的事,不是已经结案了?”
“是……是敖丙的余党!”左小右突然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砰砰”的声响,“他们怀恨在心,故意往混凝土里掺豆渣!”他偷偷瞥向右侧,只见吕不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丹房门口,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里带着一股犀利的光芒,仿佛要看穿他心底的所有秘密。
“罢了。”太白金星挥挥手,丹炉里的火突然旺了三分,赤红的火焰舔舐着炉壁,仿佛要将整个丹房都点燃,“再派些天兵去东海,务必要抓到敖丙。至于桥嘛——”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人间不是有句话,‘豆腐渣工程’?便叫它这个名字吧。”
右小左的桂花糕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丹房的炉灰,变得面目全非。左小右的账册上,“工程结余”又多了三千万,那是混凝土差价的抽成,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笔罪恶的记录。吕不韦的袖中,悄悄塞进一张新契约,是天庭学院膳食采买的独家代理权,月息五分,利滚利,那字迹在火光下泛着贪婪的光芒。
丹房的云雾渐渐浓重,如同一层厚厚的帷幕,将满室的贪婪、罪恶裹得严严实实。桥基上的豆渣在丹火下慢慢变焦,发出刺鼻的糊味,却很快被更浓郁的丹香掩盖,仿佛要将所有的丑恶都掩盖在这香气之下。远处天河传来隐约的水声,不知是浪花的声音,还是无数爷娘送子入学时,荷包里银锭相击的脆响,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像是一记记警钟,敲打着每个人的良心。
在这丹房之中,每个人都在编织着自己的利益网,层层叠叠,错综复杂。丹火依旧熊熊燃烧,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贪婪与欲望,却照不亮他们心底的黑暗。云雾缭绕间,一场关于权力、金钱的交易仍在继续,而那座所谓的“豆腐渣工程”,又会给三界带来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