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嫦娥循着夜光蝶的指引,来到天河边的悬空水榭。朱红色灯笼映着九曲桥,桥下漂着的竟是东海鲛人幼崽的骸骨,鳞片间嵌着金箔,正是西门庆前日送她的“见面礼”。
“仙子来得巧。”吕不韦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他身着半敞的锦袍,臂弯里搂着个面生的仙娥,发间簪着的正是广寒宫的月桂枝,“猪公子听说仙子善制仙茶,特备了‘天河宴’——”
鎏金屏风后,十六名赤足少女托着漆盘跪成两列,盘上的糕点竟摆成嫦娥的模样,眉眼处嵌着夜明珠。主位上坐着个面白无须的公子,腰间玉佩刻着“能”纹却缺了一角——正是传说原天蓬元帅的私生子猪成能。
“在下久闻广寒仙茗能驻颜,能唤醒人的青春记忆。”猪成能抬手,少女们膝行向前,最中央的托盘上竟躺着个浑身敷满金粉的人族少女,青丝间缀着月桂花瓣,“特意寻了些‘活茶盘’,还请仙子指点茶道。”
嫦娥只觉一阵眩晕,这场景与五百年前西王母寿宴上的“仙人献寿”如出一辙,当时有仙娥便是被当作“活花器”捧上宴席,浑身涂满香粉却无人在意她冻得发紫的指尖。
回到广寒宫时,嫦娥盯着铜镜发怔。不知何时,鬓间竟别着朵金箔月桂,与西门庆折扇上的花纹分毫不差。镜中倒影忽然开口:“仙子可看见天河里的鲛人骨?那是用您的招生红利换的。”
她猛地转身,只见摩昂太子立在月桂树下,算盘珠子在指间拨得飞快:“西门庆的‘销金窟’每日进账千斛星砂,可换数万天元,朱成龙的‘特供酒肆’垄断三界灵酒——”他忽然逼近,鳞片几乎擦过她的衣袖,“而仙子的月仪课,每多收一名弟子,天庭学院就能多收一笔巨资,这是唯独减免你学费的全部秘密。”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嫦娥摸着颈间令牌,背面的禁退条款突然发烫,“用我的名声招揽权贵,用学院的名义榨取灵脉巨资,就连人间的腌臢……”
“腌臢?”摩昂冷笑,“仙子可知,太白院长为何默许?托塔天王的三太子要学‘商道御兵术’,地府崔判官要开‘往生财路课’,就连佛国的迦叶尊者,都想在我院设‘功德变现’讲坛——”
他指向人间方向,“下界的书生们骂我院是‘铜臭之地’,却不知那十万学员里,有多少人卖了祖宅田产,只为换一个能在天庭当差的‘外门弟子’头衔。”
嫦娥忽然想起今日在报名处看见的场景:有老修士拄着断剑,用毕生积蓄的二十斛星砂换了张“旁听券”;有妖族少女割下自己的尾羽,只为在报名表上多画个红印。而吕不韦和摩昂,正用这些人的渴望,筑成他们的权力高塔。
“明日的‘仙商大典’,”摩昂甩袖时落下半张名单,排头写着“西门庆拟任商业灵植系主任”,“仙子记得穿那袭绣着月桂金纹的礼服,猪公子说,要请三界时报的记者来拍‘嫦娥仙子与人间富商共研茶道’的头条。”
月桂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嫦娥捡起地上的名单,看见最下方用朱砂标着:“凡举报学员者,扣除仙籍积分;凡退出学院者,永不得再登仙阶。”她忽然笑了,笑得月桂花瓣纷纷坠落,像极了五百年前在蟠桃园,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露水被倒入沟渠时的模样。
“摩昂太子可知”,她指尖抚过名单上的“人体盛”三字,“月桂树最忌浊气,而你们引来的这些污糟事,终有一天会漫过天河,淹了这整座学院。”
摩昂的算盘声突然停住,他看见嫦娥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鳞片间竟缠着几丝黑气——那是只有沾染了人间贪欲才会有的浊息。远处传来西门庆的调笑,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响,不知哪个女学员又打碎了价值百斛星砂的琉璃盏。
月桂树下,嫦娥将金箔月桂簪折成两段。她知道,从答应与吕不韦合作的那一日起,便已踏入这盘以仙籍为饵的大棋。但此刻望着天河里漂浮的金粉,她忽然想起玉兔曾说过的话:“广寒宫的月光,从来都能照见最脏的角落。”
天庭学院朱红大门前的鎏金榜单又更新了,这次用金粉写着“新授九天大学士:扬州盐商王百万”。嫦娥路过时,正见那胖子穿着簇新的云霞纹道袍,向过往仙吏派发嵌着东海水晶的拜帖,腰间挂着的令牌比内门弟子还要多出三道金边——那是用十万斛星砂,相当于百万天元堆出来的“特别贡献者”标识。
无人能知,这天庭学院之内的一场场盛宴何时才会作罢!
“仙子瞧这榜单,”玉兔气鼓鼓地拎着捣药杵,“上个月还是‘三界名士’,这个月就敢称‘九天大学士’,比瑶池仙班的品阶还高!”杵棒重重砸在朱砂上,溅起的火星子烧着了案头的《学员名录》,露出密密麻麻的“捐资助学”记录:西域胡商捐了琉璃工坊换“商道祭酒”头衔,江南织造献了千匹鲛绡得“天工院判”职位。
嫦娥忽然想起昨夜路过功德殿,看见吕不韦正与地府崔判官交换玉简,青面鬼差捧着的生死簿上,凡间富商的名字旁都画着金圈——那是“优先转世仙籍”的标记。月桂树的影子在廊柱上摇晃,像极了榜单上那些镀金的头衔,看似璀璨,实则沾满人间铜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