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看着他紧绷的肩背,忽然想起几日前递诉状时,龟丞相也是这般劝他:“龙王三思,斗战胜佛如今佛位尊崇,恐难胜诉。”可他当时望着殿外翻涌的黑海,那里沉睡着因潮汐紊乱而死的万千水族,硬是压下了这话。
“星君可知,我东海为那根金箍棒,付出了多少代价?”敖广的声音低沉下来,“当年他闹龙宫,撞断的定海神针本是镇海的灵根。三百年来,东海每到月圆便海啸频发,沿岸城池被淹,水族尸骨成山。我状告他,不仅是为了讨回宝物,更是为了给死去的水族一个交代。”
奎木狼一时语塞。他身后的井木犴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旧事重提无益”的话来。殿内静得能听见夜明珠里流转的光晕声,几位星君面面相觑,来时的气势早已泄了大半。
“可孙悟空的手段,敖广兄是知道的。”奎木狼的声音软了些,“他若铁了心要报复,别说奎某,怕是诸位星君都要被牵扯进去。到时候星宿与佛门交恶,天庭怪罪下来,谁能担待得起?”
敖广望着殿外摇曳的珊瑚枝,忽然想起敖丙前日送来的信。他那孩儿在西海修行,信里说近日西天佛光异动,怕是有大事要发生。若是此时龙族与星宿、佛门都闹僵,万一真有变故,东海该如何自处?
“老龙王,”井木犴往前一步,拱手道,“并非我等逼你。只是此事牵连太广,不如各退一步。你撤回诉状,孙悟空也不再追究,大家相安无事,岂不是好?”
案几上的茶汤渐渐凉了,碧珠沉在杯底,像一颗凝住的泪。敖广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容我想想。”
奎木狼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老龙王何时能给个准话?天理院的传票,三日后就要传唤奎某了。”
“明日此时,我给诸位答复。”敖广站起身,龙袍扫过玉石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今日天色已晚,便不留诸位星君了。”
星宿们见他松口,忙起身告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珊瑚丛后,敖广忽然觉得浑身乏力,瘫坐在龙椅上。
龟丞相悄无声息地走近,递上一盏热茶:“龙王,真要撤吗?”
敖广没说话,只是望着殿外深邃的海水。那里藏着三百年的潮汐,藏着万千水族的尸骨,也藏着一个谁都猜不透的孙悟空。他知道,明日的决定,不仅关乎金箍棒的归属,更关乎东海在天庭与佛门之间的立足之地。
夜明珠的光忽明忽暗,映着老龙王布满皱纹的脸。殿外的海浪声,似乎比往日更急了些。
东海龙宫的水晶宝殿里,珊瑚灯盏的光芒映着满室凝重。老龙王敖广攥着青玉朝珠,对面坐着的奎木狼星官将玄色朝服下摆掖在玉座边缘,身后站着的井木犴与柳土獐皆是眉头紧锁。
殿外的珍珠帘时不时被洋流拂动,叮咚声里裹着几分海底特有的沉闷。
“依星官之见,这官司当真要打?”敖广的声音像浸了千年海水,带着化不开的涩味,“那猴头如今已是斗战胜佛,西天佛界捧着,天庭也要让三分。真闹到天理院,咱家未必占得便宜。”
奎木狼屈指叩了叩案几,案上的夜明珠颤出细碎光晕。
“龙王明鉴,天庭早有旨意,凡三界旧物归属之争,需循法理。只是那金箍棒毕竟是龙宫镇宝,悟空强取时未有文书,如今您要讨回,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他话锋一转,眼角扫过殿外游弋的巡海夜叉,“可真要撕破脸,佛界那边怕是不依。前日灵山传来的信笺,字里行间都是护着那猴头的意思。”
井木犴突然重重一拍桌案,珊瑚雕琢的桌角应声裂了道细纹:“依我看,不如请天庭派兵征讨!当年他闹龙宫时何等猖獗,如今成了佛就惹不得?”
“不可!”柳土獐连忙摆手,花白的山羊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天庭刚与西天签订三界和平盟约,此时动兵怕是要掀翻全局。再说那猴头神通广大,真打起来,龙宫怕是要再遭一次水淹之祸。”
敖广长长叹了口气,龙角上的水珠顺着褶皱滚落:“诸位有所不知,咱家这官司也是骑虎难下。前些日子虾兵蟹将们联名上书,说镇宫之宝被外人占了千年,传出去丢尽水族颜面。可真要悟空还回来——”他苦笑一声,“前日派去的墨鱼使者回来禀报,说那金箍棒如今被他当掏耳勺用,还说要借咱家的海水洗干净……”
话未说完,殿内已是一片抽气声。奎木狼捻着颔下短须沉吟片刻。
“龙王的苦衷我等明白,只是这僵局总得有个破解之法。”
就在此时,柳土獐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抚着山羊胡笑出声来:“有了!龙王可记得令郎敖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