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的水浪拍打着岸边的青石,溅起的银珠在月华下闪闪烁烁,像是谁撒了一把碎星子在河畔。
净坛使者猪悟能叉着腰站在西天取经纪念馆的门阶上,肥厚的手指正戳着那块新制的帅旗——杏黄色的缎面上,“齐天大帅”四个金字被夜风掀得猎猎作响,倒比他当年在高老庄插的那面“天蓬元帅府”的旗子还要张扬几分。
“兄弟们都听好了!”他扯着嗓子喊,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乱响,“太白金星说了,凡间的江山是块没主的肥肉!咱们这就下去,占个州府做根基,将来我做了皇帝,你们个个都是开国元勋!”
底下的喽啰们顿时炸开了锅。有当年跟着他在云栈洞落草的老部下,举着生锈的钉耙嗷嗷直叫;也有几个天庭贬下来的小仙,搓着手念叨着凡间的酒肉财帛。
猪悟能看得心头发热,想起太白金星凑在他耳边说的那番话——“玉帝说了,只要你能在凡间立住脚跟,将来天庭愿认你这人间天子,到时候佛道两界都得敬你三分”——哈喇子差点从嘴角淌下来。
他正琢磨着该带多少人先去抢占那最富庶的江南地界,忽然瞥见天河对岸飘来朵祥云。
太白金星那标志性的拂尘在月色里一晃,猪悟能顿时眉开眼笑,颠颠地迎了上去:“老神仙,可是玉帝准了?”
“净坛使者稍安勿躁。”太白金星捋着长须,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莫测,“地府那边已打点妥当,十殿阎罗说了,凡你途经之处,暂闭轮回通道,免得冲撞了你的仪仗。只是天庭这边……还需些时日周转。”
“周转?”猪悟能的肥脸垮了下来,“莫不是玉帝反悔了?”
“非也非也。”太白金星往他手里塞了个锦盒,“这是老君新炼的‘聚财丹’,你且先带着,凡间用钱之处多,有这个傍身,不至于手紧。”
锦盒刚打开条缝,就溢出股金元宝似的香气。猪悟能顿时眉开眼笑,揣进怀里拍了拍。
“还是老神仙体恤!你放心,等我在凡间坐了龙椅,第一个就请你去喝庆功酒!”
送走太白金星,他转身就把聚财丹往桌上一摔,指挥着手下收拾行装。正忙得鸡飞狗跳,却不知天河分院的阁楼里,两道目光正冷冷地盯着这边。
魔昂将手中的琉璃盏重重搁在案上,碧色的酒液溅出杯沿。
“这蠢货当真要下凡?”
吕不韦捻着胡须轻笑,烛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阴翳。
“太白金星画的饼,他焉有不吞之理?不过这倒省了咱们不少事——他若真在凡间当了皇帝,反倒成了天庭的心腹大患,到时候第一个要除的就是他。”
“可他若走了,天河这边……”魔昂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那里标注着天河水师的布防图,“没了这头蠢猪搅局,玉帝的目光迟早要落到我头上。”
“太子多虑了。”吕不韦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骨炭,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得他眼底发亮,“要留下他,易如反掌。”
魔昂挑眉:“哦?先生有何妙计?”
“猪悟能这一辈子,就栽在两个字上。”吕不韦慢悠悠地说,“一是贪,二是痴。太白金星用凡间帝位勾他的贪念,咱们就用他的痴念来绊住他。”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飘来阵桂花香。魔昂猛地抬头,透过窗棂望见广寒宫的琼楼在云海中若隐若现,那轮满月正悬在楼檐之上,清辉如水般漫过天河。
“先生是说……嫦娥仙子?”他失声问道。
吕不韦抚掌而笑:“正是。想当年他在蟠桃会上调戏仙子,才被贬下凡间投了猪胎,这份执念藏了几百年,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太白金星只知用权势诱惑,却忘了这头蠢猪骨子里还是那个为了嫦娥肯犯天条的天蓬。”
魔昂眼中闪过精光:“可嫦娥仙子素来清冷,怎会肯帮我们?”
“何须仙子亲自动手?”吕不韦从袖中摸出支玉簪,簪头雕着只衔桂的玉兔,“只需让他觉得,仙子对他并非全无情意便是。”
他将玉簪放在月光下,那温润的玉质竟透出淡淡的红晕,像是染上了胭脂。
“这是当年天蓬元帅送给仙子的定情之物,后来被广寒宫的侍女偷了出来,辗转落到老夫手中。你派人把这个送到纪念馆去,就说是仙子托人转交,再附句‘天河月色正好,何必远行’。”
魔昂盯着那支玉簪,忽然想起小时候听来的传闻——当年天蓬被贬,嫦娥曾在南天门偷偷哭了三日。他先前只当是戏言,此刻却觉得吕不韦的算计竟有几分道理。
“可他若不信呢?”
“他会信的。”吕不韦笑得意味深长,“痴人面前,半分虚假也能看出十分真情。你且看着,不出三日,他定会把那‘齐天大帅’的旗子插得更高,只是再也不会提下凡的事了。”
话音未落,就见对岸的纪念馆突然乱了起来。猪悟能不知被什么惊着了,正手忙脚乱地指挥手下把打包好的行囊又卸下来,肥硕的身影在月光下转来转去,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吕不韦往窗外瞥了眼,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上酒。
“看来,消息已经送到了。”
魔昂凑到窗边,果然望见个小校捧着支玉簪冲进纪念馆,猪悟能接过去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耳朵都竖了起来。过了片刻,就见他小心翼翼地把玉簪揣进怀里,转身就把那面“齐天大帅”的帅旗拔下来,亲自扛到屋顶重新插上,又让人搬来张八仙桌,坐在底下对着广寒宫的方向傻笑。
“果然……”魔昂喃喃道。
“这就叫对症下药。”吕不韦抿了口酒,目光扫过案上的天河水师布防图,“他留在这里一日,天庭的注意力就多一分在他身上。等他把天河搅得更浑些,便是你执掌水师之时。”
月光漫过阁楼的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天河的水依旧哗哗地流着,只是此刻在魔昂眼中,那浪涛声竟像是在为他将来的霸业擂鼓助威。
对岸的猪悟能还在对着广寒宫的方向举杯,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夜渐深,广寒宫的桂香随着风飘得更远了。猪悟能摸出怀里的玉簪,借着月色翻来覆去地看,忽然一拍大腿:“娘的!凡间皇帝哪有嫦娥仙子重要!传令下去,谁也不许提下凡的事,咱们就在天河边上扎营,我倒要看看,仙子啥时候再送东西来!”
手下的喽啰们面面相觑,却还是依令行事。只有那面杏黄色的帅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见证这场被欲望与算计缠绕的闹剧。而阁楼里的两人正低声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烛火摇曳中,权谋的网正悄然收紧,将整个天河都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