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的桂香还萦绕在袖间,嫦娥的裙摆却已被集香殿的暖香裹住。
她被几个面带促狭笑意的仙官半扶半请地推进正殿,指尖还攥着猪悟能塞来的那套新娘礼服——正红色的鲛绡裙摆绣着缠枝并蒂莲,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在殿内鎏金宫灯的映照下,晃得人眼晕。
“仙子快请进,净坛使者特意吩咐,让您先换上这身衣裳候着。”
领头的仙官笑得一脸暧昧,话音刚落,身后的沉香木门便“吱呀”一声合上,门闩落下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内格外清晰。
嫦娥站在殿中央,望着眼前布置得如同洞房般的景象,眉头微蹙。殿顶悬着七彩琉璃灯,灯穗垂落的红绸随风轻晃;四面墙壁挂着大红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天作之合”四个大字;原本供着集香玉瓶的八仙水晶桌被挪到殿中,桌上摆着成双的玉杯、红烛,甚至还有一碟用仙蜜腌渍的合欢果。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桂花香混合的甜腻气息,每一处细节都在昭示着这场精心策划的“婚礼”。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新娘礼服,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方才猪悟能找到她时,笑得一脸憨态,说王勃在天理院办差时积劳成疾,想借大婚冲喜,还说王勃早已对她倾心,只盼着能与她共结连理。她虽觉事出突然,但心底那点藏了许久的情愫终究占了上风,竟真的跟着来了。可此刻置身这过分华丽的殿内,她却莫名觉得不安,仿佛踏入了一张无形的网。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换上礼服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水晶桌旁坐着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正红色的新郎官服,墨发用金冠束起,正是王勃。
可他的姿态却半点没有新郎的从容——双手被捆在身后,手腕上勒出了红痕,脚踝也被仙索绑在桌腿上,脸上满是错愕与愠怒。
“王勃!”嫦娥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怀中的礼服险些滑落。
王勃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是嫦娥后,瞳孔骤然收缩,原本紧绷的脸色瞬间添了几分慌乱。
“仙子?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手脚被捆得结实,只能徒劳地晃动着椅子,发出“咯吱”的声响。
嫦娥没有回答,而是急步走到他身后,指尖凝聚起一缕仙力,小心翼翼地去解捆在他手腕上的仙索。那仙索是猪悟能用净坛使者的法器所制,上面缠着淡淡的佛光,解起来竟有些费力。
她一边调动仙力拆解绳结,一边轻声说:“我是来救你的。方才猪悟能找到我,说你被他关押在此,我心里着急,便立刻赶来了。可他还说……说你要脱仙还俗,要与我大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穿成这样?”
仙索“啪”地一声断开,王勃终于能活动手腕。他揉了揉被勒得发疼的手腕,脸上满是怒色,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那猪悟能的贼人!你定是中了他的计!”他挣了挣脚踝上的仙索,见一时无法解开,便抬头看向嫦娥,眼神急切,“他哪里是想促成我们大婚?分明是想调笑我们,看我们的热闹!他的本意,是想借今日之事污蔑你我私相授受,搅乱三界秩序啊!”
嫦娥解绳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王勃。殿内的红烛跳动着,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满是焦急与担忧。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新娘礼服,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摇了摇头:“他的心思如何,我倒觉得不打紧。”
王勃一愣:“仙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你的意思。”嫦娥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将手中的礼服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往前走了半步,与王勃离得更近了些。殿内的暖香似乎更浓了,她能清晰地闻到王勃身上那股熟悉的墨香,混杂着淡淡的尘土气息——那是他常年奔走在天理院查案,沾染的人间烟火气。
她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眼神却格外认真:“你我相识多年,你的心意,我并非不知。”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若你愿意,我们此刻便可以应下这桩婚事。你才华横溢,我虽只是月宫仙子,却也能与你相配。至于天理院的差事,未必非要一直做下去,我们可以……”
“仙子!”王勃急忙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我爱慕你,确实是人所共知的事。从当年在蟠桃宴上初见你,我便……”他话说到一半,又猛地停住,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天河喜鹊大桥崩塌一案,死了那么多仙凡百姓,那些冤魂还在等着一个公道。我身为天理院的判官,怎能在此时弃他们于不顾,只顾自己的儿女情长?”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眼神坚定。嫦娥看着他,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期待,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渐渐冷却下去。她知道王勃说的是对的,他向来是这样,把三界的公道看得比什么都重。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的失落又是另一回事。
“我明白。”嫦娥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她缓缓后退一步,目光落在地上,不再看王勃。方才被她放在椅子上的新娘礼服,不知何时滑落下来,裙摆拖在地上,那抹鲜艳的红色,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