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凯旋,距离京城越近,官道越发平坦宽阔,沿途州府迎接的仪仗也越发隆重。萧煜作为主帅,需要应付的官面文章也多了起来,时常被地方官员迎进城池设宴款待。林晏清乐得清闲,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中队伍里,继续整理她的笔记和数据,偶尔骑着马遛遛弯,逗逗日渐圆润的雪团。
这日,队伍行至距离京城仅三日路程的河间府。河间府知府早早就带人候在城外十里长亭,备好了劳军的物资和接风的宴席。萧煜需得进城赴宴,临行前特意嘱咐秦川护好林晏清,大军则在城外指定地点扎营。
林晏清对这类应酬毫无兴趣,正好趁着天气晴好,在营地附近溜达,检查一下沿途记录的地形数据是否有误。她正蹲在一处小土坡上对照着自制地图,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没规矩地在营外乱晃,原来是个女子。”
林晏清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锦缎裙衫、披着狐裘披风的年轻女子,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正用一种挑剔又带着点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女子妆容精致,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得珠光宝气,与周围军旅环境格格不入。看她通身的气派和能出现在这军营附近的行径,多半是河间府哪位高官的家眷。
林晏清不欲多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便打算离开。
那女子见她态度冷淡,柳眉一竖,声音又拔高了些:“站住!见了本小姐不行礼吗?你是哪个营的?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林晏清停下脚步,觉得有些好笑。她穿着方便行动的改良骑射服,身上没有任何表明品级的饰物,看起来确实不像有诰命在身的贵女。但这女子颐指气使的态度,也着实让人不舒服。
“这位小姐,”林晏清语气平静,“我并非你府上奴婢,似乎无需向你行大礼。至于我是谁,似乎也与小姐无关。”她懒得纠缠,转身又要走。
“你!”那女子气结,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么顶撞过。她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嬷嬷的中年妇人立刻上前一步,指着林晏清呵斥道:“大胆!我家小姐乃是河间府知府千金,柳如烟!你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子混在军中,还敢对我家小姐无礼!来人,给我掌嘴!”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就要上前。
林晏清眼神一冷。她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正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比她更快响起。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本王的人。”
萧煜不知何时竟回来了,就站在不远处的营门口,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显然是从宴席上提前离席了,身上还穿着赴宴的亲王常服,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通身的威压让那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婆子瞬间僵在原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柳如烟也是吓了一跳,但看到萧煜,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袅袅婷婷地福了下去,声音瞬间变得娇柔无比:“如烟参见宸王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她眼角余光偷偷瞟着萧煜,满是倾慕。
萧煜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林晏清身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确定她没事,才冷冷地看向柳如烟:“柳小姐好大的威风,在本王的军营外,要打本王的人?”
柳如烟被他话里的寒意冻得一哆嗦,连忙辩解:“殿下误会了!如烟只是见这位姑娘形迹可疑,在营外窥探,怕是奸细,所以才……”
“形迹可疑?”萧煜打断她,语气带着嘲讽,“她是本王帅帐参军,记录沿途地形乃是职责所在。倒是柳小姐,带着一群仆妇擅闯军事驻地附近,意欲何为?”
“我……我是听说殿下大军途经此地,特来……特来劳军的!”柳如烟急中生智,连忙让丫鬟捧上一个食盒,“这是如烟亲手做的点心,聊表心意……”
“不必了。”萧煜毫不客气地拒绝,“军中自有规制,不劳柳小姐费心。秦川,送客!以后没有本王手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军营百步之内!”
“是!”秦川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柳如烟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如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萧煜护在林晏清身前那不容置疑的姿态,又羞又恼,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狠狠瞪了林晏清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人走后,萧煜这才转身看向林晏清,眉头微蹙:“没事吧?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林晏清看着他脸上那还没完全散去的戾气,心里觉得有点暖,又有点好笑。她晃了晃手里的炭笔和本子:“勘察地形嘛。倒是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宴席结束了?”
“无聊。”萧煜言简意赅,显然对那种应酬烦透了。他目光落在她刚才蹲着的地方,“发现什么了?”
“哦,这里的地势比地图上标注的略高一些,而且土质更坚实,如果将来需要在这附近建立临时补给点,这里会比原定位置更合适……”林晏清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指着地图和实地对比起来。
萧煜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刚才那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仿佛从未发生过。
回到营地,林晏清发现自己的帐篷里又多了一个小巧的暖手炉和几包新茶。她拿起暖手炉,触手温润,显然是刚添好炭的。她忍不住笑了笑,这位恋爱脑王爷,安抚人的方式还真是……朴实无华且枯燥。
她摊开小本本,添上新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