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求的冬日,与长安的酷寒截然不同。海风虽带凉意,却远未到刺骨的程度,阳光依旧能穿透云层,在墨港碧蓝的海面上洒下片片碎金。新建的灯塔巍然屹立,指引着偶尔往来的船只,远处的墨城在冬日晴空下,轮廓愈发清晰坚实。
州衙书房内,炭火温煦,驱散了仅有的些许湿寒。东方墨正与青鸾及几位负责农垦、工造的弟子商议着来年春耕的规划与新建船坞的选址。窗外是井然有序的劳作景象,与万里之外长安的血雨腥风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名负责讯息的墨羽弟子无声入内,将一枚带有特殊黛羽标记的细小竹管呈给青鸾。那竹管之上,刻画着三道细微的刻痕,代表着来自长安的最高优先级密讯。
青鸾接过,指尖微动,捏碎蜜蜡封口,取出内里薄如蝉翼的纸卷。她迅速扫过其上以密语书写的信息,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随即将纸卷递给东方墨。
“墨,长安剧变。”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往常多了一丝凝肃。
东方墨接过纸卷,目光沉静地掠过那些浓缩了无数惊心动魄与腥风血雨的符号。信息清晰地勾勒出房遗爱谋反案的爆发、长孙无忌的强势主审、诏狱内的残酷刑求、攀扯范围的急速扩大,以及整个长安城如今陷入的“白色恐怖”。
他看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推演之中。只是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比平日更显沉凝。他将纸卷置于烛火之上,火苗舔舐,瞬间将其化为灰烬,只留下一缕青烟。
书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几位弟子皆屏息垂首,等待着他的决断。
“长孙无忌,此番是借题发挥,行清盘之实。”东方墨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窗外的海风,平稳却带着洞察世事的冷冽,“以谋逆铁案为刃,铲除异己,震慑朝野。其势正盛,其锋正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然,刚不可久,暴难以恒。以此等酷烈手段维系的权威,如同以血浇灌的荆棘,看似繁盛,根底却已埋下无数怨怼与裂痕。旧木(长孙无忌)虽借此愈发根深叶茂,却也自绝于雨水阳光,终有倾颓之日。”
他看向青鸾:“传讯莫文,长安诸事,依‘潜渊’之策,继续静默观察,非动摇国本之甲级事件,不必回报。然,需详加记录被牵连人员名单、家世背景、所涉‘罪证’,尤其密切关注吴王李恪之动向,看他如何自处。所有信息,归档封存,日后自有大用。”
“是。”青鸾领命,对于东方墨的判断,她深信不疑。
一位弟子忍不住问道:“先生,我们……是否要做些准备?万一……”
“不必妄动。”东方墨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安宁的海疆,“大陆风暴已起,此刻贸然卷入,非但无益,反易引火烧身。我等根基在此,当务之急,是继续夯实琉求,经营南屿,积蓄力量。待他日风浪稍息,或局势有变,方是我等落子之时。”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眼前纷扰的定力与远见。
“通知各处,照常行事,外松内紧即可。大陆之事,静观其变。”
海外知闻,定策于心。
长安的惊涛骇浪,传到这海外孤岛,只化作了烛火前冷静的分析与深远的布局。星火虽微,可燎原,但在此之前,需要的更是耐心的等待与坚实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