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军营的夜格外清冷,寒风裹挟着细雪从营帐缝隙中钻进来,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周生辰展开密探送来的情报,眉头越皱越紧。
萧宴斜倚在一旁,随手拨弄着案上的兵符,见状不禁挑眉。
\"瞧你这脸色,中州那边怕是出大事了?\"
周生辰将密报推过去,语气沉得像是坠着千斤重石。
\"刘子行和金荣联手,短短半月便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萧宴快速扫过纸上内容,忽然嗤笑一声。
\"这刘子行对十一姑娘还当真是痴迷,为了得到她,竟不惜将整个中州城弄得乌烟瘴气。\"
周生辰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的中州位置,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这哪里是痴迷,分明是癫狂。以筹措军饷为名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又以莫须有的罪名铲除异己,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如此行径,与暴君何异?\"
萧宴收起了笑意,神色变得凝重。
\"此人心狠手辣,又善于权谋,再任由他这样下去,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生辰身上。
\"你打算怎么做?\"
周生辰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密切关注中州动向,做好随时起兵的准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这江山毁于一旦。\"
与此同时,南辰王府内,时宜正坐在窗前,借着烛光研读古籍。
成喜匆匆跑来,神色慌张。
\"姑娘,大事不好了!\"
时宜放下书卷,神色平静。
\"别着急,慢慢说。\"
成喜喘着粗气,递上一封密信。
\"姑娘,您看看便知,这中州彻底让广陵王搅乱了!\"
时宜展开密信,越看脸色越白。
刘子行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的种种恶行跃然纸上,户部尚书满门抄斩,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整个中州城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刘子行真是草菅人命!\"
时宜气得浑身发抖。
\"此等人我宁可死也不会嫁他!\"
她转身对成喜道。
\"拿纸笔来,我要修书一封,寄给我阿娘。\"
片刻后,时宜奋笔疾书,将刘子行的罪行一一列举,言辞恳切地请求漼氏解除婚约。
\"成喜,你立刻将这封信交给阿娘留给我的家兵,务必让阿娘尽快看到。\"
成喜刚离开,时宜便叫来之前萧宴安排给她的南萧密探。
\"你们继续密切关注中州和刘子行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向我禀报。\"
她望向窗外的夜色,眼神坚定。
\"我倒要看看,刘子行究竟还能猖狂到何时。\"
另一边,漼府内,漼三娘收到时宜的信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万万没想到,刘子行竟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来人,备车,我要进宫面见陛下!\"
漼夫人当机立断,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跳入火坑。
然而,当漼三娘赶到宫门口时,却被守卫拦住。
\"漼夫人,陛下久病不朝,任何人不得觐见。\"
漼三娘心中一沉,她知道,如今的皇宫早已被刘子行和金荣掌控。
回到府中,漼三娘立刻召集族中长辈商议。
\"这婚约绝不能再继续下去。\"
漼三娘语气坚决。
\"刘子行此人残暴不仁,时宜若嫁过去,只怕性命难保。\"
族中长辈们也纷纷表示赞同,他们不能为了家族利益,牺牲时宜的幸福。
与此同时,刘子行在王府中得知时宜抗婚的消息,手中的翡翠扳指瞬间被捏得粉碎。
\"好个漼时宜,竟敢违抗本王!\"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他立刻叫来心腹。
\"传本王命令,密切监视漼府动向。另外,给我盯紧南辰王府,周生辰若是敢有异动,立刻回报。\"
刘子行握紧拳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周生辰,漼时宜,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中州城上空酝酿。
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时宜握着阿娘的回信,指尖在\"婚约暂缓\"四字上反复摩挲。
信笺边角晕染着淡淡的水渍,不知是泪还是融雪,案头的红泥小火炉噼啪炸开火星,映得她眉间的愁绪愈发浓重。
\"姑娘又在出神了。\"
成喜轻手轻脚端进热茶,见案上摊着周生辰从前批注的《孙子兵法》,书页间还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
\"自从知道中州的事,您都好几日没好好用饭了。\"
时宜将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妆奁最底层的暗格。
铜镜里倒映着她素白的裙裾,腰间系着的檀木佛珠正是去年生辰周生辰从战场上带回的,每颗珠子都被摩挲得温润发亮。
\"我只是在想...这世道如此混乱,师父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成喜将茶盏推近些,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面。
\"姑娘就别总惦记王爷了,您也该为自己打算。三娘子虽说暂缓婚约,可毕竟...\"
她忽然噤声,看着时宜指尖无意识地缠绕佛珠,青丝垂落肩头,像一道剪不断的愁绪。
窗外的北风突然卷着雪片撞开半扇窗,烛火猛地晃了晃。
时宜起身关窗,望着远处军营方向跳动的火把,恍惚又看见周生辰跨马而来的身影。
\"姑娘,难道你也要一辈子不嫁人吗?\"
成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句话惊得时宜的手指一颤,窗闩\"咔嗒\"扣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她望着掌心被檀木硌出的红痕,想起那年朝堂之上,周生辰站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说出那句刻进她心底的誓言。
\"本王此生,不娶妻妾,不留子嗣。\"
\"如果一辈子不嫁人就能一直陪在师父身边,不嫁人也好。\"
时宜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想起这些年在王府的日子,每日晨起为他研磨,黄昏时在演武场看他练兵,听他讲边关的星子比中州的更亮。
那些平淡的时光,于她而言已是最珍贵的宝物。
成喜急得跺脚。
\"可姑娘总得有个依靠!您看王府里的丫鬟,到了年纪都要寻个好人家...\"
\"我与她们不同。\"
时宜转身时,发间的玉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我既入了南辰王府,便是南辰王府的人。师父守护天下,我便守着他。\"
她忽然想起刘子行那张阴鸷的脸,想起他在宫宴上盯着自己时令人作呕的目光,不禁攥紧了袖口。
\"与其嫁给一个豺狼般的人,倒不如常伴青灯古佛。\"
深夜的军营格外寂静,时宜披衣走到庭院。
墙角的梅花开得正好,暗香浮动。
时宜折下一枝,放在周生辰书房的案头。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将她的影子与墙上的剑影重叠。
她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有些情意,就像这寒冬里的梅花,明知不会结果,却依然要开得灿烂。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时宜拢了拢披风往回走。
她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在心里默默许愿:愿师父平安,愿天下太平。至于自己的姻缘,就像这飘落的雪花,散了便散了吧。
成喜守在房门口,见她回来忙迎上去。
\"姑娘,这么冷的天,仔细冻着。\"
时宜将红梅插进瓶中,忽然想起刘子行送的西域进贡的珠宝,那些璀璨夺目的东西,哪及得上师父随手摘的一朵野花。
\"成喜。\"
她吹熄烛火,在黑暗中轻声道。
\"明日帮我寻些佛经来。\"
窗外的雪仍在下,将整个军营裹进一片素白,就像她不掺杂质的心意,纯粹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