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辰踏入漼府正厅时,檐外的雨刚歇,晚霞把青砖黛瓦染成暖橙。
时宜正坐在窗边,手里攥着块未绣完的锦帕,听见脚步声便抬眸,眼尾弯得像檐角的月。
她身后的小丫鬟连忙上前,要接过周生辰肩上的披风,却被他轻轻摆手拦住。
披风上沾了些城外的露水,他怕湿了厅里的毡毯。
“师父坐。”
时宜站起身,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桌上已摆好了碗筷,四菜一汤,都是她特意嘱咐厨房做的。
清炒时蔬是南萧的做法,嫩笋裹着薄油。
红烧鱼选的是今早刚捞的活鲤,酱汁浓得挂在筷尖。
还有一碗山药排骨汤,煨了两个时辰,汤色乳白,飘着几片葱花。
周生辰走到桌前坐下,目光扫过菜品,指尖不经意触到碗沿,温的,想来是特意温在灶上,等他来才端上桌的。
“今日去军营,回来晚了。”
他轻声解释,怕她等得急。
时宜摇摇头,拿起汤勺给他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
“师父在军营定然没好好吃饭,先喝点汤暖暖胃。”
她的指尖碰到碗沿,与他的手指轻轻擦过,两人都顿了顿,时宜耳尖微红,连忙收回手,假装去夹碟子里的花生米。
周生辰低头喝了口汤,山药炖得软糯,入口即化,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连带着连日处理军务的疲惫都消散了些。
他抬眼看向时宜,她正小口扒着饭,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窗外的晚霞越发浓了,透过窗棂洒在她发顶,像镀了层金。
他忽然想起在西州时,她也是这样,总在他练完兵回来时,端着一碗热汤等在帐外,那时她还小,踮着脚递汤碗,仰着小脸问他“师父累不累”,如今一晃,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眉眼间褪去了稚气,多了几分温婉。
“昨日陪你去逛街,倒是让你受了些瞩目。”
周生辰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些歉意。
时宜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饭,眼睛亮晶晶的。
“没有呀,很开心。师父陪我看了那么多好玩的,还有那个糖画,我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糖熬得那样匀,画的小兔子栩栩如生。”
她说着,嘴角扬起,连带着桌上的氛围都变得越发温馨。
周生辰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他很少笑,军营里的将士们总说小南辰王冷得像雪山,可在时宜面前,他的眉眼总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夹了块鱼肉,细心挑去刺,放在她碗里。
“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去。”
时宜眼睛更亮了,用力点头,碗里的鱼肉冒着热气,和她眼底的光撞在一起,暖得人心尖发颤。
两人静静吃着饭,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是时宜讲逛街时听到的趣事。
哪家布庄的云锦出了新花色,哪家点心铺的桂花糕甜而不腻,还有街头卖艺的杂耍班子,翻跟头时引得围观的人拍手叫好。
周生辰耐心听着,时不时应一声,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仿佛她说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值得细细品味的珍宝。
吃完饭,小丫鬟收拾碗筷,时宜和周生辰走到庭院里消食。
雨后的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墙角的月季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晶莹剔透。
周生辰看着墙边的石榴树,枝叶繁茂,想来秋天会结满红彤彤的果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时宜说。
“西州的石榴树也快结果了,等忙完这阵子,带你回西州看看。”
时宜眼睛一亮。
“真的吗?我好久没回西州了,想念军营里的将士们,还有师父种的那片药田。”
周生辰点头,月光从云里钻出来,洒在两人身上。
时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刚好落在周生辰的影子旁边,仿佛两人依偎在一起。
他看着她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若是能一直过下去,该多好。
而此时的中州城,早已因为周生辰陪时宜逛街一事炸开了锅。
清晨的阳光刚洒在青石板路上,城南的茶馆里就坐满了人,三五一桌,议论的都是昨日小南辰王和漼府嫡女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小南辰王陪着漼姑娘在西街逛街,亲自给她买了糖画呢!”
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
旁边的人连忙追问。
“真的假的?小南辰王向来清冷,怎么会陪姑娘家逛街?”
“怎么不是真的!我家小厮亲眼看见的!”
那公子哥拍着桌子。
“据说小南辰王还帮漼姑娘挑了支玉簪,那玉簪成色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两人走在一起,郎才女貌,别提多般配了!”
周围的人都啧啧称奇,有人感叹。
“没想到小南辰王也有这样的一面,看来是真的对漼姑娘上心了。”
不仅是茶馆,就连街头巷尾的小贩、绣坊的绣娘,都在议论这件事。
卖花的阿婆提着篮子,一边给顾客递花,一边说。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小南辰王那样的人物,陪着姑娘慢慢走,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漼姑娘也是个好姑娘,长得漂亮,性子又温婉,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买花的姑娘笑着点头。
“是啊,阿婆,我听说他们很快就要结亲了,到时候中州城肯定要热闹好几天。”
而在中州的贵女圈里,这件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漼府隔壁的司徒府,司徒小姐正和几个手帕交坐在花园里喝茶。
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扇面上画着仕女图,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