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战被任命为剿倭副帅、即将奔赴东南那滩浑水的消息,通过那加密信道,传回数千里之外的沙棘堡时,这座矗立在西部戈壁边缘、由萧战一手打造的新兴之城,并没有像京城某些人期待的那样陷入恐慌或混乱,而是像一头被惊扰的雄狮,爆发出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更加坚定、更加高效的支持。
沙棘堡都护府,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赵疤脸独眼中寒光闪烁,捏着那封薄薄密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硬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面瞬间蔓延开几道蛛网般的裂纹:“欺人太甚!真他娘的欺人太甚!国公爷在西域流血流汗,开疆拓土,稳定边陲,给朝廷立下赫赫战功!这才回京城几天?转头就被打发去东南那鸟不拉屎的烂泥潭!还是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皇子当副手,当保姆!宁王、安王那两个龟孙,真是好毒的计算!这是摆明了要借刀杀人!”
旁边,脾气火爆的刘铁锤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拳头攥得嘎吱响:“他们就是想看着国公爷在东南栽跟头!那帮倭寇是那么好相与的?来去如风,凶残成性!更别提东南那些卫所兵,老子早就听说了,比咱们这儿的马匪还不如!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会打仗!让国公爷去带这帮废物,还要伺候个皇子爷,这不是把人往死里坑吗?!”
然而,愤怒归愤怒,咆哮归咆哮,沙棘堡的核心层早已不是当初那支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军队。赵疤脸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只独眼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沉声道:“都闭嘴!光骂娘有用吗?能把国公爷骂回来吗?皇命难违,这坑,国公爷已经跳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是咱们沙棘堡该站出来,给国公爷撑腰的时候!都听我命令!”
他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一,传令下去!沙棘堡辖区内,所有矿场、冶炼工坊、武器工坊、被服厂、水泥厂,全部进入战时生产状态!实行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给老子开足马力,全力生产精铁、火药、水泥、箭矢、铠甲!尤其是龙渊阁下属的那些秘密工坊,优先保障国公爷在东南可能用到的一切特殊物资需求!要多少,给多少!”
“第二,兵员抽调!按国公爷的吩咐,从第一、第三火枪兵团里,挑选一千名最精锐、心理素质最稳定的火枪兵!从炮兵总队抽调五百名最好的炮手和观测手!由周仓统一带队!携带三十门最新式的、能拆解快速驮运的轻型野战炮,还有100个基数的弹药……他娘的,给老子带双倍,不,三倍基数的弹药!让他们即刻出发,昼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赶往东南台州府一带与国公爷汇合!记住,沿途给老子隐匿行踪,化整为零,别让朝廷和那些暗地里的眼睛盯上!”
“第三,内部维稳!加强边境巡逻哨卡,给老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严防西戎残部和北边那只蠢蠢欲动的雪熊部趁咱们注意力转移的时候搞小动作!沙棘堡,是国公爷的根基,也是咱们的家!绝对不能乱!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闹事,老子扒了他的皮!”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也扩散到了沙棘堡学堂和已成为技术核心的龙渊阁总部。
已经成为龙渊阁实际运营者、被萧战戏称为“小管家婆”的大丫,听到消息后,正在核对账本的她猛地停下了笔。她抿紧了嘴唇,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和决绝。她立刻召集了龙渊阁所有核心账房和各产业管事,用清晰而不容置疑的声音宣布:“诸位叔伯,四叔于我们,于沙棘堡,是我们的主心骨!如今他身陷险境,龙渊阁绝不能坐视!我决定,从即日起,龙渊阁旗下所有工坊、矿场、商队、田庄,扣除必要成本和预留发展资金后,净利润的三成,不再进入府库,单独划出,设立‘东南特别行动基金’!”她目光扫过众人,“这笔钱,用于在东南就地采购急需药材、高价粮草、雇佣熟悉地形水文的可靠向导、打探一切有价值的情报!必要时,甚至可以用于……收买关键人物!所有账目,由我亲自审核,定期向四叔报备!”她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仿佛能扛起千钧重担,那不容置疑的气场,让在场许多经验丰富的管事都为之肃然,无人敢提出异议。
而在龙渊阁深处,那片被三娃打理的、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和药材的园子兼实验室里,气氛同样凝重。三娃一言不发,红着眼圈,将自己和几个学徒关在实验室里,日夜不停地捣药、配制、分装。他将所有能想到的、在东南那种湿热瘴疠之地可能用到的药材——上好的金疮药、强效的消炎散、驱避瘴气的药丸、治疗水土不服的汤剂,甚至还有几种他根据古籍和自己琢磨弄出来的、效果未知但据说能解毒的试验品,全部分门别类,用油纸仔细包好,贴上标签,装入特制的防水木箱。然后,他抱着几个沉重的箱子,直接找到正在调兵遣将的赵疤脸,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一丝哽咽:“赵叔叔!这些药,必须用最快的马,送到四叔手里!您告诉他……告诉他,这些药,关键时候或许能救命!让他……一定要平安回来!”赵疤脸看着这个平日里沉迷草药的少年那通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沙棘堡的百姓们,通过各种渠道,也很快得知了他们敬爱的“萧国公”要去遥远而危险的东南打仗的消息。没有官方的动员,一种发自内心的担忧和支持,如同涓涓细流,自发地汇聚起来。
有农户将自家舍不得吃、精心晒好的肉干、奶酪,硬塞给即将出发的沙棘堡援军士兵;有心灵手巧的妇人,相约在一起,连夜挑灯,赶制出一双双厚实耐磨的布鞋和棉袜;甚至连矿区那些平日里大大咧咧、满身煤灰的工人们,也自发地凑了份子,买了几匹膘肥体壮的河西骏马,托人带给赵疤脸,嚷嚷着:“给国公爷当脚力!东南那地方,没匹好马可不行!”
一位在矿难中被救、如今在矿上担任小管事的老矿工,拉着即将出发的周仓的手,老泪纵横:“周将军,您一定替俺们这些老兄弟给国公爷带句话!没有国公爷,俺们这些人早就饿死冻死,或者埋在哪个矿坑里了!是国公爷让俺们吃上了饱饭,住上了亮堂的砖房,娃子们能进学堂念书识字!他是俺们的再生父母!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这种源自最底层的、毫无保留的朴素感情和坚定支持,汇聚成一股强大而温暖的力量,无声地支撑着整个沙棘堡的高效运转,成为了萧战在东南前线最坚实、最可靠的后盾。
在沙棘堡城外,为周仓带领的一千五百名精锐援军送行时,赵疤脸将周仓拉到一边,避开众人,独眼中闪烁着老辣而警惕的光芒,压低声音嘱咐道:“周仓,多余的话老子就不说了。到了东南,找到国公爷,一切行动,必须无条件听从国公爷的号令!朝廷的旨意,有时候可以当放屁,但国公爷的话,就是铁律!”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森寒:“另外,给老子多长个心眼,把招子放亮!不仅要防着倭寇那群杂碎,更要时刻提防着那些所谓的‘自己人’!朝廷那帮官老爷,尤其是那个什么狗屁皇子,还有地方上的那些军头、官僚,没几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必要的时候……”他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可以便宜行事,不必拘泥于那些狗屁规矩!一切以国公爷的安危为重!谁敢对国公爷不利,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也给老子先崩了再说!天塌下来,有沙棘堡顶着!明白吗?”
周仓,这个跟随萧战多年的老部下,从北疆开始就跟着萧战打拼,脸上表情严肃,重重点头,眼神凶狠如狼:“赵将军放心!俺晓得轻重!谁要是敢动国公爷一根汗毛,先问问俺们沙棘堡儿郎手里的火枪和炮子答不答应!保证把国公爷全须全尾地给您……给沙棘堡带回来!”
带着沙棘堡全体军民沉甸甸的、如同戈壁磐石般坚定的牵挂与支持,萧战踏上了前途未卜的东南征程。而在京城出发的队伍中,除了他那些如狼似虎的亲兵,他即将正式见到他此行名义上的顶头上司,那位被各方势力如同丢弃垃圾般硬推出来的、年仅十六岁、性格阴郁得像口枯井的皇子——李承弘。这场“将帅”组合,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诡异和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