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芯爱“死”后的风暴,在崔家掀起了更惨烈的巨浪。直面那场惨剧的崔家母子,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冰冷刺骨的决裂。
送走芯爱后,崔英雄失魂落魄地在街头游荡。巨大的内疚、无边的恐惧和刺骨的悲凉,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六岁的心脏。
直到夜色浓稠如墨,他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回了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异样的光亮刺破黑暗。
往日为了省电,即使有客人,一楼小饭馆也只吝啬地点亮两三盏昏黄的灯。今夜,却反常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刺目的白光无情地灼烧着每一寸空间。
早上被讨债人弄乱的桌椅早已归位。芯爱撞墙留下的那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不留。甚至连那面夺命的墙,都被重新粉刷过,惨白得晃眼,仿佛今天那场血淋淋的悲剧,从未发生。
崔英雄麻木地走进这亮得令人心慌的“新”饭馆。地板、桌面、餐具、柜台……所有陈年累月的油污、烟火气、生活的痕迹,都被暴力地抹除殆尽。地面在强光下反射出冰冷刺眼的光,照得他心底一片寒凉。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崔母身上。
她正发了疯似的,用一块早已浸透的抹布,死命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洗着脚下那块地板。
那块地板,正是芯爱鲜血浸透的地方!明明已经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她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妈妈……” 崔英雄的声音干涩发颤,“芯爱……没了……您就……一点都不后悔吗?不……不难过吗?”
崔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聋了一般,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块被她擦得几乎要脱皮的地板上。她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妈妈!” 崔英雄猛地拔高声音,带着哭腔的质问冲口而出,“芯爱就算……就算不是您亲生的……也是您亲手养大的啊!您怎么能……怎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看着母亲那冰冷专注的侧影,早上芯爱绝望的控诉再次在耳边炸响。满腔的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无力的悲鸣:“是啊……芯爱说得对……您早就盼着她死了……如今……您如愿了……怎么会难过呢……”
他才六岁。母亲曾是他唯一的天,唯一能依靠的山。可这座山,此刻冰冷坚硬得让他绝望。他不敢再追问,他害怕从母亲嘴里,听到更残酷的答案。
他像只受惊的小兽,狼狈地逃上二楼。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似乎凝固了。客厅,卧室……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没有那个会软软叫他“哥哥”的小女孩。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疯狂的在二楼乱窜,卧室里芯爱的枕头不见了、衣柜中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洗手台傻姑娘印着小花的漱口杯子、梳妆台上扎头发的红头绳和小叔子、还有书桌上她偷偷用蜡笔涂鸦的画册……全都不见了!
芯爱存在的所有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眼前瞬间模糊。一股尖锐的、被彻底背叛的愤怒,混合着巨大的悲伤,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崔英雄像颗小炮弹般冲下楼,噗通一声跪倒在依旧机械擦地的崔母面前!
“妈妈!”他伸出小手,死死抓住崔母擦地的手腕,那手腕冰冷僵硬。
“您就这么容不下她吗?她走了您就这么开心吗?您扔掉她所有的东西,抹掉她所有的痕迹,就能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吗?”
他指着那被擦得反光的地板,声音尖利得刺耳,“您这么拼命地擦……是在庆祝吗?庆祝芯爱死了?!妈妈……您……您怎么这么可怕啊?啊———”
“啪”响亮的耳光声音打断了崔英雄崩溃的尖叫。
“我可怕?”
崔母猛地抬起头!她狠狠将手中的抹布砸到地上。那张往日只是疲惫刻薄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压抑和某种扭曲的“理直气壮”而显得狰狞可怖!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崔英雄惊恐的脸上!
“我可怕?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你知道家里欠了多少债吗?” 她猛地抓住崔英雄瘦弱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2000万!2000万韩元!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是这个小破饭馆,我们娘俩不吃不喝,干上十年也还不清的天文数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啸:“你问我后悔?难过?羞愧?我凭什么要后悔?死有什么可怕?穷才最可怕!!饿肚子才最可怕!!看着你饿得嗷嗷叫,看着债主堵着门砸东西,那才叫生不如死!!”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却诡异地越来越冷,越来越平静,像淬了冰的刀子:
“芯爱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怪她亲哥手贱换了铭牌!怪她亲爹妈糊涂!我只是……抓住了别人送到我面前的机会!我只是想让我的亲生女儿过好日子!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后悔?为什么要内疚?”
“我养大了她!没让她饿死冻死!她甚至……比你有本事!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出去找吃的养活自己!你呢?”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儿子惨白的小脸,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鄙夷,“你除了玩,除了等着我伺候你吃饭,你还会什么?!英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她凑近崔英雄的耳朵,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审判:
“记住!这家里,谁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因为这一切——这堆成山的债,是为了救你爸欠下的!我这双手变得这么脏,变得这么‘不善良’,都是为了还债!都是为了——养活你这个废物!!”
最后,她松开手,用不容置疑的冰冷语气命令:
“现在!立刻!给我滚上楼去睡觉!!”
崔英雄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悲伤,都被母亲这劈头盖脸的冰锥彻底击碎、冻结!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楼。一头扎进冰冷的被子里,压抑的、无声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枕头。
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崔母紧绷的身体才像断了线的木偶,颓然瘫坐在冰冷、光亮到刺眼的地板上。她怔怔地望着那块被自己擦得几乎要反光的地面,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低语在死寂的饭馆里飘散:
“芯爱……对不起……”
“但我是一个母亲……我只想让我的女儿活得好一点……只想让我的儿子……活下去……”
“这辈子……算我对不起你……所有的报应,都冲我来……”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最后一丝脆弱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取代:
“但——我!绝不后悔!!!”
崔芯爱的神识,如同冰冷的月光,无声笼罩着崔家这出惨剧,也映照着尹家那虚伪的“平静”。两家上演的大戏,尽收眼底。
看着崔母那番“理直气壮”的自白,芯爱心中再无波澜,只剩一片冰冷的了然。跟一个被穷困和债务逼到绝路、眼里只剩下“活下去”三个字的底层妇人讲道理?讲人性?简直是浪费神力。
崔母和尹夫人,本质上是一类人。都打着“保护孩子”、“守护心灵世界”的旗号,行着最自私冷酷之事。那“感天动地的母爱”糖衣下,包裹的不过是极端利己的毒药。
不报复?那是不可能的。但简单粗暴的复仇,太无趣了。
一个绝妙的主意,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芯爱的嘴角。
她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指尖掐诀,秘法无声运转!
崔英雄与尹俊熙的血脉,在无人知晓的暗夜,被强行调换! 这种违反世界底层规则的操作,在这个天道缺失的世界,竟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呵呵……” 芯爱低低地笑出声,眼中闪烁着恶劣的期待。
她仿佛已经看到那“美妙”的未来:
尹夫人捧在手心的“完美太阳”尹俊熙,变成一无是处的小混混崔英雄……她那精心打造的“完美世界”,会崩塌成什么样?
崔夫人发现,被她亲手逼死的“芯爱”,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亲生女儿……那张冰冷自私的脸,又会扭曲成何等模样?
而尹俊熙,自以为和“妹妹”恩熙毫无血缘,爱得死去活来……最终却发现,恩熙和他一样,都流着“崔家的血脉”……这场“蓝色生死恋”,又会如何收场?
光是想象那混乱、崩溃、互相撕咬的未来……
芯爱就觉得,这复仇的利息,收得格外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