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的狂潮,持续了两天半!
到第三天下午,当捐款办公室宣布截止时,账本上的最终数字,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七十八万六千三百元。
这个数字,加上李默之前投入的两万,以及姚和韵和一些干部职工的捐款,总额已经突破了八十来万了。
这笔钱,在后世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人均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八十年代初,对于一个贫困县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
它不仅远远超过了姚和韵最初的预期,甚至足以支撑整个清河县安然度过这个严冬,并且还有大量的结余,可以用于灾后的生产恢复。
消息传出,整个县城都沸腾了。
姚和韵亲自带着人,将崭新的“爱心模范榜”贴满了全县的每一个角落。
榜首的名字不再是李默和姚和韵,而是变成了马德彪,鸿运运输队,捐款十五万元。
紧随其后的是王富贵,清河纺织厂,捐款十三万。
.......
之前那份令人难堪的“光荣榜”,则被悄无声息地撕了下来,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些曾经被千夫所指的老板们,一夜之间,又成了人人称颂的“大善人”、“爱心企业家”。
百姓们是淳朴的,他们不管过程如何,只看结果。
你掏了钱,救了大家的命,你就是好人。
马德彪的车队重新上路时,路边非但没人扔烂菜叶子了,甚至还有大爷大妈主动给司机递上热水和煮鸡蛋。
这就是李默想要的结局。
钱要拿到,人心也要稳住。
毕竟,这些商人未来还是县里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能一棍子打死。
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名利双收的机会,远比把他们彻底踩死要高明得多。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吴有钱就是那个例外。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吴有钱的宅子里,却是一片死寂。
他的生意彻底停摆了。
没有一个工人愿意来上工,没有一个客户愿意跟他交易。
他就像一个孤岛,被整个清河县彻底孤立了。
他终于怕了。
他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低估了民意的力量,更低估了姚和韵和那个叫李默的年轻人的手段。
在家里枯坐了两天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吴有钱变卖了一部分家产,凑了足足二十万现金,装在两个大皮箱里,亲自提着,来到了县政府,点名要见姚和韵。
他以为,只要自己拿出的钱足够多,多到能碾压马德彪的十五万,他就能挽回这一切。
他不仅能重新夺回头把交椅,还能让姚和韵对他刮目相看。
甚至吴有钱过来捐钱的时候,还摆出了一副你大爷的气势!
然而,他在县长办公室的门口,被拦住了。
姚和韵的秘书,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年轻人,客气而疏离地对他说道:“吴老板,不好意思,姚县长正在开会,没时间见你。”
“开会?”吴有钱指着那两个皮箱,提高了嗓门,“你跟姚县长说,我吴有钱,个人捐款二十万!支援灾区!这是天大的好事,什么会能比这个重要?”
秘书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神却冷了下来。
“吴老板,实在抱歉。全县的爱心捐款活动,昨天下午已经正式结束了,你来晚了!”
“什么叫来晚了?”吴有钱急了,“捐钱还有嫌多的?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这是二十万!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破两万!”
“钱多钱少,都是一份心意,县里感谢你的慷慨。”秘书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既然活动已经结束,我们就不能再为你一个人破例。
否则,对其他按时捐款的企业家们,不公平!”
吴有钱愣住了。
他这才明白,对方根本不是在跟他谈钱,而是在跟他谈规矩。
“你.......”他指着秘书,手指哆嗦,“你一个小小的秘书,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要见姚和韵!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
姚和韵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干部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从容和威严。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两个皮箱,只是平静地看着吴有钱。
“吴老板,有什么事吗?”
“姚县长!”吴有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指着皮箱,“我来捐款!二十万!我吴有钱虽然前阵子糊涂,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
姚和韵闻言,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感激,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吴老板,你的心意,我代表清河县的百姓心领了。但是,我们不能收!”
“为什么?!”吴有钱失声叫道。
“因为清河县的百姓,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姚和韵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缺的是什么?是团结一致的心,是共渡难关的情谊。
当初全县最需要钱的时候,吴老板你在茶楼里振臂高呼,号召大家对抗政府。
现在灾情眼看有所缓解了,资金到位了,你又提着钱来了。
吴老板,你觉得你这钱是捐款,还是带着十足目的令人作呕的投机?”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吴有钱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他彻底僵住了。
姚和韵不再看他,转身对秘书说:“小王,帮吴老板把东西提下去。
另外通知下去,县里马上要启动一批灾后重建的工程项目,比如加固河堤,修缮房屋。
在选择合作单位的时候,要优先考虑这次在抗灾救灾中有突出贡献的企业。至于那些.......嗯,有过不良记录的,要严格审查,慎重考虑!”
这番话,虽然没有点名,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吴有钱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吴有钱不仅失去了民心,也彻底被政府列入了黑名单。
未来的清河县,将再也没有他吴有钱的立足之地。
他带来的那二十万现金,此刻看起来,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
当晚,姚和韵家中。
饭桌上,宋妙梦做了一桌丰盛的菜。
姚和韵喝了点小酒,满面红光,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绘声绘色地跟妻女讲述着白天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幕,言语之间,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意。
“你们是没看到吴有钱那张脸,跟死了爹一样!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
宋妙梦和姚虞花听着,也是与有荣焉。
饭后,姚虞花给父亲和李默泡了茶。
姚和韵端着茶杯,看着坐在对面的李默,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感激,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敬畏的东西。
“贤侄这次.......多亏了你。”他郑重地说道,“我姚和韵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李默只是笑了笑,“姚叔言重了,我也是清河县的人,出份力是应该的。”
“不,不一样。”姚和韵摇了摇头,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读了不少书,见过不少世面,看人看事总能看到骨子里去。
可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看着李默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由衷地感叹道:“你小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动一刀一枪,不违一条法令,就把那帮比猴还精的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先捧后杀欲擒故纵,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种算计人心的本事.......说真的,有时候我看着你,都觉得后背发凉,哈哈哈哈......”
姚虞花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她看着灯光下李默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沉静。
父亲的话,说出了她心中最深的感受。
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了。
他的智慧,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范畴,达到了一种近乎妖的境界。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整个清河县都是他的棋盘。
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父亲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按照他预设的轨迹,一步步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而他自己,则永远站在棋盘之外,云淡风轻地看着这一切。
这种感觉让姚虞花在崇拜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那些主动的撩拨和试探,在他眼中或许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她真的,能配得上这样的男人吗?
她看着李默,李默恰好也转过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
“别这么看着我,”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姚虞花耳中,“我没那么神,只是比他们.......多看了一步而已。”
他说的“他们”,是指吴有钱,还是指所有人?
姚虞花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同时小心脏跳动的速度忽然没来由地加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