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走廊。
专属病房外，房门关上，茉莉深深吸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诺丽：“预约好的，是这个时间吗？”
诺丽沉声道：“主治医师维克多博士，在未来4小时内，不会接待任何病人及家属。”
“那好，咱们走吧。”茉莉点点头。
两人乘坐电梯返回了奢华而安静的大堂，茉莉径直走向前台。
依旧是那位笑容完美的接待员：“茉莉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艾丽丝女士，所有医疗费用的关联账户。”茉莉的声音平静。
“从现在起，全部变更到我个人名下，这是账户授权码。”她轻轻晃了晃手环。
“好的，茉莉小姐。”接待员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她在操作台上快速点击了几下，调出了复杂的账单界面，进行权限转移操作。
诺丽离很远，她看到了“日消费”的一栏，是一个六位数。
“账户信息已经更新，艾丽丝女士后续的所有治疗及服务费用，将直接从您指定的账户划扣，当前账单周期将于下周一凌晨结算。届时会向您发送详细清单。”
接待员笑容可掬，看着巨额的金钱来来去去，眼底毫无波动。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数字，庞大到足以让普通人窒息而亡。
茉莉只是扫了一眼，并不在意：“就这样。”
她头也不回，转身走向另外一个方向，主治医师的专属办公区。
这里的走廊更加安静，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艺术品。
仔细看去，红绿蓝的色彩里，好像是个人在蹲着大便，又或者像是三个人。
头和头，头和屁股，屁股和屁股，屁股和头，扭着，夹着，晕染在一起。
她敲响了一扇门，门上标注着“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
“请进。”一个温和，富有磁性，听起来十分善良的男声传来。
推门进去，办公室宽敞明亮，桌后的维克多博士看起来四十多岁。
他戴着副眼镜，气质儒雅，是那种能够瞬间让病患和家属产生信任感的类型。
“茉莉小姐。”维克多博士起身，替她拉开椅子。
“请坐。您是为了艾丽丝女士的病情来的？”
“是的，维克多博士。”
茉莉没有坐在他拉开的椅子上，反而在访客区的沙发上坐下来。
维克多博士无奈，只能从办公桌后绕出来，在她侧手的矮沙发上就坐。
茉莉没有寒暄的打算，她姿态挺拔，直截了当道：“我想要了解最新的评估结果。以及，下一步最有效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无论代价。”她看着医生的眼睛。
维克多博士收起了职业化的笑容，神情变得凝重，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好的。”沉默了几秒，维克多博士才戴上眼镜。
他调出艾丽丝的医疗档案，复杂的基因图谱和生化指标在界面上缓缓滑动。
“茉莉小姐，我们一直都在密切监测艾丽丝女士的基因稳定性。”
他指着图谱中几个被高亮标记，显示出异常结构和不稳定区域的片段。
“结果……很不乐观。”
“最新的深度测序显示，她体内细胞的基因突变率……已经攀升到了28%。”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解释道：“这意味着，在她体内，每产生一百个新的细胞，就有28个会携带错误的，有害的基因信息。”
“这些突变细胞无法正常履行功能，甚至大部分都会攻击正常组织。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常规基因药物能够修复，或者抑制的极限。”
“这是dNA的复制机制本身，在发生不可逆的崩溃。”
维克斯博士叹息了一声：“我们目前采用的神经再生和细胞稳定疗法，只能延缓恶化速度，治标不治本，就像是在不断修补一艘正在沉没的船。”
“只能延缓它的沉没，但无法阻止它最终沉没的命运。”
办公室里面，一片安静，只有全息影像中，基因链在无声地旋转。
“你说治标不治本。标我知道，是目前的症状。而本，本在哪儿？怎么治疗？”
茉莉轻轻把手放在膝盖上，她淡淡问着，但维克多博士能感受到她平静下汹涌的暗流。
“根本在于她基因模板本身的崩溃。”维克多博士指向了图谱核心。
“唯一的根治方案，则是彻底替换。”他挥挥手，调出另一份资料。
那是一个令人震撼的医疗技术概念流程。首先在无菌环境中，从病患体内提取尚未病变的极少量细胞，利用最尖端的基因技术进行彻底的修复和强化。
从根源上，重塑一个人对自己最狂野的期望。
想要美貌？想要强壮？想要长寿？想要无可匹敌的智慧？
都能满足，只要价格到位。
经过修复的细胞，被诱导为干细胞，然后在模拟人体环境的生物反应器中，以这些修复好的细胞为“种子”，进行大规模培育，最终培育出完全健康的组织细胞。
这不是克隆，而是比克隆更加先进的复杂技术。
这些不同的组织细胞，可以被二次定制。
以防你需要把皮肤变成鳞片、把手指变成爪子。
让呼吸能分泌异星天然气、让排泄能产生易爆微粒。
当你对各个部位的组织细胞都完全满意后，它们将会被放入活体打印机。
打印出完整的皮肤、肌肉、神经、器官……直至整个身体系统。
“在经过以上流程后。”维克多博士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神圣高远。
“就可以通过最精密的神经接驳技术，将艾丽丝的意识、记忆、人格，她的一切‘自我’，完整地转移到这具健康的全新躯体中。”
“但转移过程需要依靠一种叫做‘泽珞’的神秘物质，这能确保转移的是她，而不是复制一个意识到新的躯体里面。”
“在转移结束之后，旧有的躯体会自然死亡，表现出来的模式，类似寿终正寝。”
“自然，新的躯体会彻底活过来，没有排异反应，也不必再进行任何治疗。”
茉莉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她侧头看了一眼诺丽，诺丽的眼睛也闪着光。
维克多博士说罢，自己却无奈地耸耸肩：“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这肯定需要难以想象的技术支持，顶级的生物实验室环境，和最顶尖的团队和医疗AI。”
“很遗憾，茉莉小姐，‘生之泉’目前不具备进行这种‘全意识转移躯体置换术’的能力。这几乎是智慧生物医学工程最前沿的圣杯。”
茉莉不在乎他的遗憾：“哪里能做？”
维克多博士愣了愣，没想到茉莉这么凶悍。
他叹了口气：“月球。奥比斯客户协同社最近大肆进入医疗市场。他们在‘柏拉图环形山’的穹顶里，刚刚建成了一座最高规格的‘生命延续中心’。”
“听说，这座设施的灵感来源于一个叫做‘分子焕活所’的东西，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维克多博士摊开手：“无论如何，他们是目前唯一公开宣称拥有成熟‘全意识转移’技术并提供商业化服务的机构。”
他调出一份极其简略的、没有具体金额的预估清单，上面罗列着天价的项目。
基因深度修复与强化、顶级生物反应器预订和使用。
完整躯体培育、意识迁移手术、术后无限期维护与观测。
以及为期200年的质保协议、可以追加费用，升级为3000年通用质保。
该手术不支持退货，但可以购买换货保险，以防改变主意……
每一项后面都跟着令人眼晕的零。
“费用……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茉莉小姐。”维克多博士提醒道。
“并且存在技术风险，意识迁移过程中的完整性保障、术后恢复的效果……”
“都是未知领域。”
茉莉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外星人，又是那些该死的外星人。’
‘……’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地联经济每况愈下，所有行业，都被外星人的资本侵蚀。
不是奥比斯人，就是奥霖人，哈兹布赞人……
全是恶狼，没一个好东……不，齐里克人，至少表面上还是真的爱好和平。
茉莉的目光微微抬起来，看向维克多博士。
“联系这家机构。预约最全面的评估。”
“钱不是问题。一旦方案确定，就通知我，我会说服艾丽丝，同意被转运到月球。”
她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为了母亲的生命，别说天文数字，就算要她掏空整个“三条黑丝袜”帝国的金库，她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维克多博士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他肃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茉莉小姐。我会立刻启动与奥比斯‘施·帕托’中心的对接程序，争取最快的评估和转运时间。”
“谢谢。”茉莉站起身：“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维克多博士看着茉莉和诺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深深呼了口气。
“又是一个不惜代价的，哼，这些有钱人……啧啧。”
茉莉坐在悬浮车后座，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母亲苍白而锐利的面容、基因图谱上刺眼的28%、全息影像中那套手术流程、以及苏蜜塔和帕尔瓦蒂传闻中疯狂而残忍的眼睛……
一切都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
“我们去哪儿，小姐？”
诺丽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处理吗？”
“有的，小姐。梅内德斯博士给您留了言，需要和您汇报当前的进展。”
“嗯，那就先回俱乐部一趟。”
车子动了起来，茉莉看着窗外。
她一时间，想起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顺不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