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小灰竟然分不清楚，嘉丝蒂话语中到底是羡慕还是讽刺。
嘉丝蒂戴上了厚重的防强光护目镜，镜片反射着熔岩地狱般的光芒。
“每次出行，就会喊出几百号人，躺在地上，把他要走的路从头到尾滚一遍！”
“为什么？”小灰闻言，奇怪地眨眨眼。
嘉丝蒂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为什么？哈！”
她咧嘴一笑：“为了告诉所有人，他是天！他放个屁，别人都得当圣旨接着！”
嘉丝蒂夹着第二块肉排，漫不经心地甩上烤架。
高温的远红外辐射瞬间作用在鲜红的肉排上，发出密集的“滋滋”爆响。
浓郁的、带着焦糖化反应的肉香和奶香猛地爆发出来。
但空气中的硫磺味却愈发浓郁，掺杂着等离子体电离氧气的味道。
小灰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多说什么。
“有一次。”嘉丝蒂的声音低了下去，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拍。
“就在他新开的‘提炼厂’奠基仪式上……”
“他就在一个刚挖好的，还冒着热气的大坑边上，叫人弄了个大烤架，下面烧的就是刚熔出来的矿渣……跟你看到的这个差不多。”
她指了指下方翻滚的熔岩，眼睛眯了起来。
“他就当着所有来‘祝贺’的大小头目，还有我们这些远远围观的屁民的面，在那滚烫的矿渣上面烤肉吃。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那肉……据说也是得罪了他的某个小头目家里最宝贝的什么东西。”
嘉丝蒂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焦糊的空气：“吃完之后，他擦擦嘴，轻描淡写地让人把那个小头目一家老小绑起来，挂上了还在发红的烤架。”
舰桥里只剩下熔岩翻滚的“咕嘟”声，和肉排油脂滴落时瞬间气化的“嘶嘶”声。
浓重的白烟开始弥漫。
“就那样挂着，直到变成了焦黑的碳。”
“然后……他让人把那几块‘炭’做成标本，就立在他工厂的大门口。”
“说是‘镇邪’，其实是告诉所有人，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小灰抱着玩偶，努力在脸上模拟出一种“震惊”的表情，小嘴微张，眼睛瞪圆。
‘人类表达恐惧应该是这样？’她内心毫无波澜地分析着。
‘肢体僵硬，呼吸急促……嗯，模仿到位。’
嘉丝蒂看着小灰“吓呆”的样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给一个“少女”听。
她脸上的不自然瞬间变成了慌乱，急忙放下夹子，试图解释。
“啊！小灰别怕！我不是……我只是……唉！”
她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们那里就是一个鬼地方！”
“弱肉强食，人命贱如草芥！”
“大家干的都是拆外星垃圾的活儿，辐射、毒气、意外爆炸，能活过四十岁都算高寿！”
“为了活下去，为了抢到值钱的‘货’，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她飞快地转移话题，试图冲淡气氛：“所以啊，能在那种地方混出头，甚至搞到改变整个星球命运技术的，那都是狠角色中的狠角色！”
“咱们刚刚说的那个家伙，就是搞到了‘有机质土壤生产’的技术！”
“有机质土壤？”小灰有些疑惑：“我以为地联早就已经普及水培了？”
嘉丝蒂哈哈一笑：“这你有所不知，富含有机质的土壤，其实跟种植关系不大。”
“水培当然效率高，看似只要几盏太阳灯，再加上精心调配的液肥，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食物，但实际上，其实也没那么简单。”
“另外，你要改造一颗死寂的岩石星球，让它变得适合生物大规模居住，光有空气和水可不行！你得有生态圈的基础。”
嘉丝蒂顿了顿：“而那就是富含有机质的，可供微生物成长的土壤。”
“深层岩石风化形成土壤要几百万年，但‘布洛葛合众国’，一个真菌构成的智慧文明，他们的一艘废弃科研船里，就有这种‘岩石快速有机化’的核心技术。”
嘉丝蒂啧啧称奇：“那玩意儿，能让坚硬的花岗岩在几个月内变成肥沃的黑土。这才是真正值大钱、能改变一个星球命运的技术。”
“生产出来的产品还不愁销路，盖伊娅人无限量收购，每年的缺口能达到几百万亿吨。”
小灰微微点点头：“我知道这个布洛葛合众国，是一种真菌基智慧。”
“至于这种岩石快速有机化技术，无非就是高效微生物群落，加上定向基因编辑酶，再加上高温压力催化，技术壁垒不高，就是麻烦而已。”
“小灰……”嘉丝蒂认真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直到此时，嘉丝蒂才侧头瞥了一眼肉排，顿时大惊失色。
“哎呀，都焦了……快快快！”
就在此时，舰桥那厚重的自动门无声滑开。
江锋和劳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江锋眉头微锁，正专注地听着身边科学家的汇报。
“……老板，这5000万吨矿石。”
“尤其是那1240万吨品位接近80%的特选铀矿，纯度几乎等同于精炼产物。”
“把它们直接放入太阳系市场的话，对市场的冲击太大了。光是这批铀矿，按当前齐里克羽毛币的汇率，价值就超过970亿，折合地联币的话，超过了16.6万亿。”
“这还不算那些用来鱼目混珠的铁镍矿物、以及铂钯铱矿石了。”
劳拉看着江锋：“贸然投放，不仅会瞬间压垮价格，还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江锋微微颔首：“你的建议是？”
“寻找大买家，一口吃下，或者长期协议分批消化。”劳拉显然早有预案。
“比如‘阿韦邦守护者’的那几家矿业联合体。”
“那些硅基生命体对各类金属矿物，尤其是高纯度铀、钍等放射性元素的需求很大。”
“以他们的体量和胃口，完全能承受这笔交易，而且交易相对干净。”
江锋刚要开口，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混合气味猛地灌入鼻腔。
焦糊的肉味、滚烫熔岩的硫磺味、电离空气的臭氧味、还有油脂燃烧的黑烟。
他猛地抬头，脚步顿住。
浓烟！
几乎弥漫了小半个舰桥！
烟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一个如同小型火山口般，散发着刺目橙红光芒的源头。
还有两个在烟雾里咳嗽、忙碌的身影。
江锋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从石村号的舰桥，一脚踏进了某个地质活动异常活跃的火山口营地。他愕然地看向劳拉，劳拉也正皱着眉，一脸难以置信。
“咳咳……咳……呕……”
剧烈的咳嗽声从烟雾中心传来。
一个身影狼狈地冲了出来，正是满脸黑灰、眼泪鼻涕都快咳出来的嘉丝蒂。
她身后，小灰则像没事人一样跟着跑出来，满脸都是小孩子恶作剧的兴奋神色。
两人看到江锋，顿时僵在原地，小灰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一瞬间，凭空起风。
烟雾被舰桥的通风系统快速抽走，视野渐渐清晰。
罪魁祸首暴露无遗。
那口翻滚着地狱熔浆的特制“火盆”，以及烤架上几块已经彻底碳化，冒着青烟的肉排。
江锋的目光从烤架移到那两个沉重的低温等离子储罐，再移到狼狈不堪的嘉丝蒂和一脸无辜好奇的小灰脸上。
他张了张嘴，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一时竟组织不起有效的语言。
“老……老板……”嘉丝蒂涨红了脸，一边擦着呛出来的眼泪，一边试图解释。
“我，我就是想试试，那个，那个，新肉排……”
她说着，还疯狂给劳拉使眼色，劳拉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小灰则在一旁，抱着玩偶，偷偷抿着嘴笑，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江锋一看，就知道她觉得这场混乱新奇又有趣。
小灰动了动指尖，连接水培区的通风口打开，带着植物清新气息的空气迅速涌入，冲散了最后一丝焦糊味。
直到这时，江锋才真正看清了那锅还在咕嘟冒泡的岩浆和烤架上的“成果”。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味的空气，试图平复心情，正准备开口……
“嘀嘀嘀！”
凄厉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平静。
红色的警示灯在控制台上疯狂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