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把湿毛巾又一次浸入凉水中,拧干后轻轻敷在女儿滚烫的额头上。五岁的小荷紧闭着眼睛,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这已经是高烧的第二天了,村里的医生来看过,只说是受了风寒,开了退烧药,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妈妈...我冷...\"小荷虚弱地呻吟着,小小的身体在被窝里发抖。
陈艳的心揪成一团,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安慰:\"乖,妈妈在这儿,很快就不冷了。\"
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了这个小村庄。陈艳望向窗外,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村东那片黑黝黝的树林上。两天前,小荷就是和几个孩子去那里玩耍,回来就开始发烧。起初她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可现在...
\"艳子,孩子怎么样了?\"丈夫李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
陈艳摇摇头,声音哽咽:\"还是烧,药一点用都没有。我担心...\"
李强放下粥碗,粗糙的大手抚上女儿的额头,眉头紧锁:\"这不对劲,普通发烧不会这样。\"
\"会不会是...\"陈艳欲言又止,眼神飘向那片树林。
李强脸色变了变:\"别瞎想,现在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
但陈艳知道丈夫心里也没底。这个村子虽然通了电有了电视,可老一辈传下来的那些说法,谁也不敢完全不信。特别是关于那片树林的传闻...
夜深了,小荷的烧依然没退,反而开始说胡话,小手在空中乱抓,喊着\"不要拉我\"、\"我要回家\"之类的话。陈艳和丈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我去请王婆婆。\"陈艳下定决心。
李强张嘴想反对,但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王婆婆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据说年轻时是个神婆,懂些\"门道\"。虽然这些年破四旧、反迷信闹得厉害,她不再公开做法,但村里谁家孩子有个\"不对劲\",还是会偷偷找她。
陈艳披上外套,打着手电筒出了门。夜里的村庄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几声狗叫打破寂静。王婆婆住在村西头的老房子里,陈艳快步走着,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她,可每次回头,只有空荡荡的村路。
\"王婆婆,王婆婆!\"陈艳轻轻敲着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婆婆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早就料到陈艳会来,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闪着异样的光。
\"是小荷吧?\"王婆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陈艳一惊:\"您怎么知道?\"
\"进来吧。\"王婆婆转身进屋,陈艳跟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草药和香火混合的古怪气味。王婆婆让陈艳坐下,自己则从一个旧木箱里取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
\"小荷是不是去了东边那片林子?\"王婆婆问。
陈艳点头:\"两天前去的,回来就这样了。\"
王婆婆叹了口气:\"那地方不干净。你女儿可能是被'那东西'勾了魂去。\"
陈艳浑身发冷:\"那...那怎么办?\"
王婆婆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把干草和几根红绳:\"得叫魂。今晚子时,你一个人去那片林子边上,把小荷的魂叫回来。\"
她详细交代了仪式的方法:陈艳必须准备一个火把,在午夜时分独自前往村东半里处的树林边缘。到了那里,她要高声呼唤三声女儿的小名\"荷荷\",然后立刻转身,点着火把往回走。一路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回头,不能停下脚步,直到回到家。
\"记住,\"王婆婆严肃地说,\"千万不能回头。一回头,不仅小荷的魂回不来,你自己的魂也会被勾走。\"
陈艳手心冒汗,但还是坚定地点头:\"我记住了。\"
王婆婆又给了她一张符纸,让她丈夫贴在自家房顶上,还要点一盏灯,作为归途的指引。\"你回来时可能会迷路,但只要看着那盏灯的方向走,就不会错。\"
回到家,陈艳把王婆婆的话告诉了丈夫。李强虽然半信半疑,但看着女儿越来越糟的状况,也只能同意尝试。
子夜将至,陈艳按照指示准备好了火把。李强把符贴在房顶,点亮了一盏小油灯。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像一颗遥远的星星。
\"一定要小心。\"李强紧紧抱了抱妻子,\"不管发生什么,别回头。\"
陈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了浓重的夜色中。
月光被云层遮住,村路几乎漆黑一片。陈艳打着手电筒,心跳如擂鼓。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迷信,可每走一步,恐惧就加深一分。远处,那片树林像一头蹲伏的巨兽,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到了树林边缘,陈艳看了看表,刚好午夜十二点。她关掉手电筒,四周顿时陷入绝对的黑暗。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荷荷——\"陈艳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荷荷——荷荷——\"
三声呼唤后,她立刻点燃火把。火焰腾起的瞬间,她似乎看到树林深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不敢细看,迅速转身开始往回走。
火把的光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路。陈艳加快脚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起初一切正常,可走了约莫百步后,她忽然觉得不对劲——这条路似乎变长了,周围的景物也变得陌生起来。
\"错觉,一定是错觉。\"陈艳自言自语,强迫自己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脚踩在泥土上。陈艳浑身僵硬,差点停下,但想起王婆婆的警告,硬是咬着牙继续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贴到了她背后。陈艳能感觉到有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她死死盯着远处家里那盏微弱的灯光,那是她唯一的指引。
忽然,一阵孩童的笑声从侧面传来。陈艳用余光瞥见路边的空地上,有几个模糊的小孩身影在跳绳。他们唱着古怪的童谣,声音忽远忽近:
\"绳子摇,魂儿飘,
过来一起跳一跳。
白天短,黑夜长,
跳着跳着忘回家...\"
其中一个孩子的身影特别像小荷。陈艳几乎要冲过去,但理智告诉她那不可能。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向前。
路似乎永无止境。火把的光越来越弱,陈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转。那盏指引的灯光依然在远方,却怎么也走不到。
最可怕的是,她开始听到熟悉的声音。
\"艳子...艳子...\"
是母亲的声音!陈艳的母亲三年前去世了,可现在那声音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艳子,回头看看妈妈...妈妈好想你...\"
泪水模糊了陈艳的视线。她多想回头看一眼,哪怕一眼...但王婆婆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她咬破嘴唇,用疼痛保持清醒,继续向前。
\"艳子,你怎么不理妈妈?妈妈在这里好冷啊...\"声音变得哀怨,几乎要撕裂陈艳的心。
就在这时,火把突然熄灭了。陈艳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她惊恐地发现,那盏指引的灯也不见了。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私语,无数看不见的手似乎在拉扯她的衣服。
\"不能停...不能回头...\"陈艳颤抖着默念,凭着记忆中的方向继续走。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前方突然又出现了那盏微弱的灯光,比之前近了许多。陈艳鼓起最后的勇气,跌跌撞撞地向灯光跑去。
终于,她认出了自己家的轮廓。李强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看到陈艳,他立刻迎了上来。
\"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李强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
陈艳说不出话,只是摇头。进了屋,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荷。令她惊喜的是,女儿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额头也没那么烫了。
\"有用...真的有用...\"陈艳瘫坐在床边,泪水终于决堤。
第二天清晨,小荷的烧奇迹般地退了。她睁开眼睛,虚弱但清醒地叫了声\"妈妈\"。陈艳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妈妈,我做了个好长的梦。\"小荷小声说,\"梦里有个老婆婆拉着我去玩,我不想去的...后来听到你叫我,我就跑回来了。\"
陈艳浑身发冷,但强作笑脸安慰女儿:\"只是个梦,现在没事了。\"
当天下午,陈艳按照王婆婆的嘱咐,准备了香烛纸钱,独自去那片树林边烧香还愿。阳光明媚,鸟鸣啁啾,昨夜阴森可怖的树林此刻显得再普通不过。熟悉的杨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地上斑驳的阳光碎片随着枝叶摇曳而跳动。
陈艳站在树林边缘,困惑地环顾四周。这就是她和村里孩子们经常来玩的树林,每棵树、每条小路她都认得。昨夜那个陌生而扭曲的世界仿佛从未存在过。她点燃香烛,插在松软的泥土里,看着青烟袅袅升起。
\"谢谢...\"她轻声说,却不知道自己在向谁道谢。
回村的路上,陈艳几次停下脚步回望。阳光下,树林安静而祥和,没有任何异常。昨夜经历的一切——那诡异的归途、模糊的人影、跳绳的孩子、母亲的呼唤——都像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随着晨光消散无踪。
经过王婆婆家时,老人正坐在门前的藤椅上晒太阳。看到陈艳,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陈艳读不懂的情绪。
\"王婆婆,昨晚...\"陈艳欲言又止。
老人摆摆手:\"孩子好了就行,别的莫要多问。\"她闭上眼睛,似乎对话已经结束。
陈艳回到家,小荷正在院子里玩耍,脸色红润,完全看不出昨天还病得奄奄一息。李强从地里回来,看到妻子站在门口发呆。
\"怎么了?\"他问。
陈艳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她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树林,\"那片林子,今天看起来特别普通。\"
李强笑了笑:\"林子不一直都那样?\"
是啊,一直都那样。陈艳想。也许那晚的一切只是她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也许小荷的康复只是巧合?她永远无法确定那晚究竟经历了什么,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叫魂仪式会奏效。
树林依然是那片熟悉的树林。而那个诡异的夜晚,将和村里其他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一样,成为又一个无人能解的谜团,静静躺在村民们的记忆深处,偶尔在茶余饭后被提起,然后随着一代人的老去,渐渐湮灭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