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才从邻村老张家喝完酒出来时,月亮已经爬到了树梢。初秋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得路边的玉米叶子沙沙作响。他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老张这酒真是越来越够劲了。\"朱成才嘟囔着,感觉脑袋有些发沉。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被一层薄云遮住,四周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些发毛。
走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朱成才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不是脚步声,也不是风吹草动,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存在感,就像有人贴在他背后呼吸,热气喷在他的后颈上。
朱成才猛地回头,月光下的小路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松了口气,暗笑自己酒喝多了疑神疑鬼。可就在他转身继续走的时候,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刚才更强烈。
\"谁在那儿?\"朱成才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没有回应,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他加快脚步,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路过那片荒废的坟地时,朱成才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这里埋的都是些无主的孤坟,平日里村里人都绕着走。今晚他为了抄近路,不得不从坟地边缘经过。
\"沙沙...沙沙...\"
这次他确定听到了脚步声,就在他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朱成才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脚步声时远时近,有时像是踩在枯叶上,有时又像是直接踩在他耳边。
\"成才...成才...\"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朱成才的腿开始发抖,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坟地,直到看见村口的灯光才稍稍安心。
回到家,朱成才反手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妻子和儿子早已睡下,屋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些许恐惧。
\"肯定是喝多了。\"朱成才自我安慰道,可当他准备脱鞋上床时,发现鞋底沾着一块暗红色的泥土——那是坟地特有的土质。
那一晚,朱成才睡得极不安稳。半夜时分,他被厨房传来的\"叮叮当当\"声惊醒。起初他以为是老鼠,可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他壮着胆子举着油灯去查看,厨房里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把菜刀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第二天清晨,朱成才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妻子王秀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昨晚做贼去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就是没睡好。\"朱成才没敢提昨晚的事,怕妻子笑话他胆小。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朱成才总能在眼角余光里瞥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一转头就消失不见。家里的物品会莫名其妙地移动位置——他明明记得把烟袋放在桌上,转眼却出现在床底下;刚倒满的茶水,一转身就少了一半。
最可怕的是第五天晚上,朱成才半夜醒来,发现床边站着一个人影。月光从窗户照进来,那人影却没有投下影子。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动,身体却像被钉在床上。那人影慢慢弯下腰,朱成才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带着腐朽的味道。
\"啊——\"他终于挣脱了那种束缚,大叫一声坐起来。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被惊醒的妻子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王秀芬拍着胸口问道。
朱成才浑身冷汗,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他确信那不是梦,那种冰冷的感觉现在还留在脸上。
第七天,朱成才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他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白天在地里干活时也总是东张西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他。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说朱成才最近行为古怪,怕是撞邪了。
这天傍晚,朱成才从地里回来,发现院子里站着几个人。除了妻子和儿子,还有村里的神婆马婆婆和几个看热闹的邻居。
\"你们这是...\"朱成才疑惑地看着众人。
王秀芬红着眼睛走过来:\"成才,我请马婆婆来看看你。你这几天太不正常了,我害怕...\"
马婆婆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在村里以通灵闻名。她眯着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朱成才,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朱成才感觉那只手冰凉得不似活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被鬼缠上了。\"马婆婆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是个怨气很重的鬼。\"
围观的邻居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后退几步。朱成才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马婆婆的话印证了他这些天来的恐惧——确实有什么东西缠上他了。
\"什么时候的事?\"马婆婆问。
朱成才咽了口唾沫,把那天晚上从坟地经过的事说了出来。马婆婆听完点点头:\"你踩塌了一座孤坟,那鬼魂没了住处,就跟着你回家了。\"
朱成才想起鞋底那块红土,胃里一阵翻腾。王秀芬已经哭了起来:\"马婆婆,这可怎么办啊?\"
\"得把鬼送走。\"马婆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这是朱砂,你先在门框和窗框上画线,别让那东西再进来。明天我准备些东西,来做个送鬼仪式。\"
当晚,朱成才按照马婆婆的指示,用朱砂在门窗上画了歪歪扭扭的符咒。说来也怪,自从画上那些红痕后,屋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减轻了不少。朱成才难得睡了个安稳觉,没有噩梦,也没有被\"鬼压床\"。
第二天中午,马婆婆带着一篮子东西来到朱家。篮子里有黄纸、香烛、一碗生米、几个纸人和一瓶浑浊的液体。
\"这是黑狗血,\"马婆婆指着那瓶液体说,\"最能驱邪。\"
她在院子里摆了个简易的法坛,点燃三炷香插在米碗里。然后开始用黄纸折成一个小人,用朱砂画上五官。
\"这是替身,\"马婆婆解释道,\"让那鬼魂附在上面,我们好送它走。\"
太阳落山时,仪式开始了。马婆婆让朱成才跪在法坛前,自己则摇着一个铜铃,嘴里念念有词。夜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马婆婆突然对着空气说道,\"这人无意冒犯,我给你准备了新住处和盘缠,别再缠着他了。\"
一阵阴风突然刮过,吹灭了所有蜡烛。朱成才感觉后颈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背上离开了。马婆婆眼疾手快,把那个纸人往空中一抛,纸人竟然悬停了一秒才落下。
\"快!\"马婆婆把纸人塞进朱成才手里,\"拿着它,别回头,一直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把它烧了,然后直接回家。\"
朱成才手抖得像筛糠,但还是照做了。夜路格外漫长,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他后面,但牢记马婆婆的嘱咐不敢回头。到了槐树下,他点燃纸人,看着它烧成灰烬,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说来也怪,从那晚起,朱成才再也没遇到任何怪事。家里的物品不再自己移动,半夜也没有奇怪的声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彻底消失了。他特意去那片坟地查看,发现确实有一座坟塌了一角,便重新培土修整,还烧了些纸钱。
一个月后,朱成才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有天晚上,他和几个朋友又在老张家喝酒,散场时已是深夜。
\"成才,今天还走那条近路吗?\"一个朋友打趣道。
朱成才摇摇头,笑得有些勉强:\"不了,我老婆来接我,绕大路走。\"
月光下,他快步走在宽敞的大路上,再也不敢靠近那片坟地。而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一片纸灰被夜风吹起,打着旋儿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