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沟村的夏夜闷热难耐，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崔虎蹲在自家土坯房的门槛上，手里攥着村医刚开的药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药方上的数字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母亲咳血已有半月，再不治就晚了。
\"虎子，还没睡？\"隔壁王老汉趿拉着布鞋经过，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你娘的病...\"
\"王叔，您知道哪儿能来钱快么？\"崔虎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王老汉的烟袋锅在月光下明灭，他沉默半晌，压低了声音：\"村西头...那老砖窑...\"
崔虎浑身一僵。村西的废弃砖窑是村里的禁忌，二十年前七个工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去查看的人都说听见里面有哭声。老辈人说那是窑神发怒，把冒犯他的人做成了131陶俑。
\"窑神庙里...\"王老汉的声音更低了，\"听说有宝贝。\"
月光被乌云遮住，崔虎的脸隐在阴影里。他想起小时候偷听大人们说话，说那砖窑底下有个供奉窑神的小庙，失踪前工人们曾挖到过什么东西。
第二天鸡叫头遍，崔虎就揣着柴刀出了门。晨雾像一层灰白的纱，裹着通往砖窑的土路。路边的野草挂着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越往西走，雾气越浓，等看见那黑黢黢的砖窑轮廓时，四周已经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砖窑的拱门像一张咧开的嘴，边缘的砖块参差不齐如同獠牙。崔虎在入口处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半截蜡烛点燃。火苗刚亮起就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吹了一口气。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窑洞里撞出回音，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窑内比想象中干燥，空气中飘着陈年的土腥味。崔虎举着蜡烛往里走，火光只能照亮脚前一小块地方。墙壁上的砖缝里时不时闪过一抹反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岔路。崔虎记得老人们说过，主窑道两侧是当年烧砖的窑室，而窑神庙在最深处。他选了左边那条，蜡烛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第一个窑室里堆着些破碎的陶器，崔虎用脚拨了拨，碎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忽然，他注意到墙角有个东西在烛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是半截陶俑的手臂，断面处露出暗红色的芯子，不像陶土，倒像是干涸的血。
崔虎的后颈一阵发凉。他退出来，加快脚步往深处走。第二个窑室的门框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他凑近看时，蜡烛\"啪\"地爆了个灯花，吓得他差点松手。
\"谁！\"崔虎猛地转身，烛光在墙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那影子似乎比他动作慢了半拍，等他站定时还在微微晃动。
窑道尽头是一堵砖墙，看起来像是匆忙砌成的，砖缝间的灰浆抹得乱七八糟。崔虎正疑惑是不是走错了，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蜡烛灭了。
黑暗瞬间压下来。崔虎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手指摸到砖墙上一块凸起，下意识按了下去。
\"轰隆\"一声闷响，砖墙竟然向里转开，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霉味混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扑面而来，崔虎重新点燃蜡烛，火光中，一个低矮的神龛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窑神庙。
神龛只有半人高，里面供着一尊怪异的泥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身体却精雕细琢，尤其是那双手，十指纤长，像是在虚抓着什么。神像前摆着七个陶俑，每个都只有巴掌大，姿势扭曲得像在挣扎。
崔虎的膝盖突然发软，有种想跪下的冲动。他强撑着凑近神龛，发现神像底座下压着个铁盒子。这就是王老汉说的宝贝？
他伸手去够盒子，指尖刚碰到神像，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神像的脸裂开一道缝，从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与此同时，七个陶俑齐刷刷转过来，没有五官的脸正对着他。
崔虎的血液瞬间凝固。陶俑表面的釉彩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东西——那不是陶土，而是干枯的人形，蜷缩在陶壳里，像被活生生烧制进去的。
\"跑！\"这个念头刚闪过，七个陶俑同时炸裂，碎陶片溅到崔虎脸上，划出几道血痕。黑暗中响起\"咯咯\"的声音，像是关节摩擦的响动。
崔虎转身就逃，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他跌跌撞撞冲出来时的路，却发现窑道变得陌生——原本笔直的通道现在弯弯曲曲，两侧的窑室门不知何时全开了，每个门口都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滚开！\"崔虎挥舞柴刀，刀锋划过空气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一个人影被劈中，竟像陶器一样碎裂，但碎片落地后立刻蠕动着重新聚拢。
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掐着崔虎的脖子。他拼命跑向记忆中的出口，却总在拐弯后又回到原地。最可怕的是，每次经过窑神庙，那七个干尸就离他更近一些。
第五次路过神龛时，崔虎绝望地发现出口就在庙后，但必须从那七个东西中间穿过去。它们现在已经完全从陶壳里挣脱出来，干瘪的皮肤紧贴着骨头，黑洞洞的眼窝里闪着绿莹莹的光。
崔虎攥紧柴刀冲了过去。第一个干尸扑来时，他闭眼一挥，听见\"咔嚓\"的断裂声。睁开眼，干尸的头颅滚到脚边，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剩下的六个同时扑来。崔虎感到无数枯爪抓住他的手脚，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渗进骨头。他疯狂挣扎，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喊声：\"虎子！崔虎！\"
是村里人的声音！崔虎用尽力气大喊，抓住他的干尸们动作一滞。就这一瞬间的松懈，他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从出口照进来，崔虎扑出去时，看见王老汉和几个村民举着火把站在外面。他腿一软跪在地上，回头望去，砖窑口黑沉沉的，七个影子站在光线边缘，没有再追出来。
\"你疯了吗！\"王老汉拽起他，\"这地方也敢来！\"
崔虎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盒子...神像下面...\"
众人面面相觑。王老汉掰开崔虎紧握的左手——他一直没意识到自己抓着东西——掌心里是块陶片，上面用血写着七个名字。
老村长的脸在火光下煞白：\"这是...当年失踪的那七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