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的追光灯骤然熄灭时,陈楚正站在舞台侧幕条后调试耳返。
后台走廊里还回荡着上一组表演结束后的喧嚣,工作人员抱着道具匆匆跑过,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导演组的指令。他指尖划过耳返线的接口,忽然听见化妆间方向传来争执声 —— 是他战队里最内向的学员林墨,正被节目组的音乐总监堵在墙角。
「这版编曲必须改,」总监手里攥着份谱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投资方点名要加电子鼓点,你这抒情版太丧了,播出去没人看。」
林墨攥着自己的吉他背带,指节泛白:「可这首歌写的是……」
「我不管你写的是什么!」总监猛地把谱子拍在墙上,「要么按我改的来,要么你就别上了。别忘了你合约里写着什么,公司花资源把你送进陈楚战队,不是让你耍个性的!」
陈楚刚要迈步过去,却被身后的温姐轻轻拉住。这位从《巅峰对决》就一路跟着他的执行制片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看走廊尽头 —— 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跟拍摄像正假装调试设备,镜头却悄悄对准了争执的方向。
「又是剧本?」陈楚挑眉。
温姐叹了口气,往他手里塞了瓶温水:「上周林墨那首《尘埃里》出圈后,几家资本都想签他。现在是逼着他站队呢,改编曲是假,逼他跟原公司续约才是真。」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这孩子跟你十年前太像了,眼里只有音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陈楚望着被总监逼得肩膀发颤的林墨,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当时他刚拿到选秀冠军,公司老总把一份捆绑 cp 的合约摔在他面前,说只要签了字,第二天就能让他上《快乐大本营》。他也是这样攥着刚写好的歌谱,说这首歌想写给那些默默支持他的素人粉丝。
「音乐能当饭吃吗?」老总当时的冷笑,此刻竟和眼前这位总监的表情重叠在了一起。
舞台总监的对讲机突然响起:「下一组,林墨准备,三十秒后入场。」
音乐总监立刻换了副笑脸,拍着林墨的肩膀:「想通了?快去准备吧,机会难得。」说完得意地瞥了眼陈楚的方向,转身离开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
林墨低着头跑过来,吉他弦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他眼圈通红,把自己的谱子往陈楚手里塞:「楚哥,我…… 我改不了,那不是我的歌了。」谱子上满是泪痕,墨迹被晕开了好几处。
陈楚翻开谱子,标题《傀儡》两个字被描得极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副歌部分的歌词被划了又改,最后定格在「线牵着手,影子跟着走,谁在幕后,说这是自由」。
「不改。」陈楚突然开口,指尖在「傀儡」两个字上敲了敲,「不但不改,还要加段 rap。」
林墨愣住了:「可…… 可是总监说……」
「你信我还是信他?」陈楚打断他,目光落在谱子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去调弦吧,降 b 调,我给你加段 bridge(桥段)。」他从口袋里摸出支笔,蹲在地上就着舞台台阶飞快地写起来。
跟拍摄像见状立刻围上来,镜头怼到他笔尖上。陈楚头也没抬,任由那些镜头捕捉他写下的每一个音符 —— 那是段近乎嘶吼的念白,夹杂着破碎的旋律线,像挣断的琴弦在黑暗里震颤。
「楚老师这是要干什么?」
「林墨本来就紧张,这时候改编曲不是胡闹吗?」
观众席里响起窃窃私语,连常驻的几位音乐合伙人都交头接耳起来。坐在导师席最中间的音乐泰斗周延邦推了推眼镜,忽然对身边的搭档说:「你听这节奏型,是布鲁斯的底子混了点工业摇滚,有意思。」
舞台灯光重新亮起时,林墨抱着吉他站在追光灯下,整个人像株被狂风压弯的芦苇。当伴奏响起的瞬间,他忽然僵住了 —— 音乐里没有电子鼓点,只有钢琴单音像雨滴般落下,和他最初创作时的构想分毫不差。
他猛地看向侧幕,陈楚正站在阴影里朝他点头,手里还攥着那页写满 rap 词的纸。
「断线的木偶在橱窗摇摆,
观众说这姿态真可爱,
他们剪去我的声带,
却称赞我沉默得精彩……」
林墨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却比彩排时多了种撕裂感。他指尖扫过琴弦的力度越来越重,扫到副歌部分时,舞台上方突然降下数十根透明丝线,每根线上都挂着个穿着不同造型的木偶 —— 有穿着公主裙的,有戴着嘻哈帽的,还有个胸口贴着「流量明星」标签的木偶,脸上画着夸张的假笑。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坐在嘉宾席前排的几位娱乐公司老总脸色骤变,其中就有林墨的原公司老板张总。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舞台对身边的助理低吼:「谁让他们弄这些东西的?把林墨给我叫下来!」
助理刚要跑,却被主持人拦住了。这位从第一期就很欣赏陈楚的主持人轻轻摇头:「张总,直播呢。」
舞台上的林墨已经完全投入了状态。当唱到「谁在幕后,说这是自由」时,他突然抓起吉他砸向身后的布景板 —— 那是块特制的泡沫板,碎裂的瞬间露出后面的 LEd 屏,上面滚动播放着各种签约合同的片段:「无条件服从公司安排」「不得擅自发表音乐观点」「违约赔偿金五千万」……
全场观众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侧幕的阴影里传来低沉的念白,像惊雷突然炸响在演播厅上空:
「他们教你踮脚迎合所有期待,
把棱角磨成市场喜欢的圆,
说这是成长,是成熟,是深谙规则的体面,
可你忘了,最初拿起麦克风的瞬间,
只是想让世界听见你的声音,不是谁的提线木偶在表演!」
陈楚缓步走上舞台,手里没拿任何乐器。他走到林墨身边时,那些悬挂的木偶突然集体断电,丝线垂落的瞬间,背景 LEd 屏亮起成片的星空。
「线断了,」陈楚拿起林墨的吉他,递回他手里,「现在可以唱你真正想唱的了。」
林墨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笑着拨响了琴弦。这一次没有悲伤,只有破釜沉舟的坚定。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死寂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有观众甚至站起来高喊:「林墨!林墨!」
音乐总监在导播间气得摔了耳机:「切镜头!快切广告!」
但已经晚了。实时热搜榜像被点燃的鞭炮,词条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傀儡舞台杀疯了 #
# 林墨背后的资本有多可怕 #
# 陈楚又拆台了 #
# 那些年被公司逼改的歌#
张总气得浑身发抖,掏出手机就要给林墨发消息,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他抬头看向舞台,只见陈楚正帮林墨擦去眼泪,两人相视一笑的画面被直播镜头捕捉得清清楚楚。
后台走廊里,温姐看着手机上飙升的实时收视率,悄悄对陈楚说:「刚才导播间都吵翻了,说你这是在砸饭碗。」
陈楚望着台上向观众鞠躬的林墨,忽然笑了:「十年前我也以为砸了饭碗,后来才发现,真正的饭碗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手里的本事。」他顿了顿,补充道,「帮我接下法务部的电话,林墨解约的事,楚门音乐管了。」
温姐愣了一下,随即眼里亮起光来。她快步走向办公区时,听见舞台上响起主持人激动的声音:「让我们看看专业评审团的打分 —— 林墨,98.5 分!创造了《天赐的声音》开播以来的最高分!」
观众席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陈楚靠在侧幕的栏杆上,看着被聚光灯包围的林墨,想起十年前那个同样站在舞台中央的自己。那时候他以为失去了一切,直到十年后才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会被雪藏 —— 比如刻在骨子里的热爱,比如永远不会褪色的才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前经纪人发来的消息:「楚门音乐的注册手续办好了,明天去拿执照。」
他回了个「好」,抬头时正好对上林墨望过来的目光。那个刚才还在发抖的少年此刻眼里闪着光,像极了十年前的自己。
演播厅外的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陈楚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知道,这场关于音乐与资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没关系,他已经等了十年,有的是耐心陪他们慢慢玩。
下一组嘉宾的音乐响起时,陈楚转身走向后台。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贴着最新的赛程表,他的名字旁边已经被工作人员画了颗星星,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那颗星星,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真实得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