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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树》的余韵,仿佛还在整个网络空间里震颤。

如果说之前的改编是陈楚对国民情怀的一次深情触碰,那这首重新焕发新生的《橄榄树》,则像是他彻底撕裂了过往的薄纱,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温柔,攥紧了不同年龄层听众的心。一夜之间,“陈楚版《橄榄树》”的词条如彗星扫过夜空,带着刺眼的光亮冲上热榜前三。各大音乐平台的飙升榜、热播榜,毫无意外地被这个名字垄断。

“救命!我以为李泰祥先生之后不会有人再敢动这首歌!我错了!”

“从‘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开始就起鸡皮疙瘩是怎么回事?那个笛声?不,是箫?那段间奏……新加的那段旋律简直神来之笔!”

“十年沉潜,换来的是这种级别的音感、审美和对音乐生命力的理解吗?我愿称之为神之手,将经典嫁接出新生的根脉!”

“谁还记得他当年被黑子泼脏水说创作能力全靠资本包装?现在脸疼不疼?”

“前公司股票今天又跌了几个点?”

“路转粉!循环第三十遍中……”

赞誉如潮,但总有些角落会漂浮起令人作呕的泡沫。那个几乎陷入沉寂的前公司官方账号,竟在凌晨再次暗戳戳地放出一张模糊的、像素极低的照片,照片像是某个深夜KtV包厢的抓拍,光线昏暗中陈楚年轻时的侧脸不甚清晰,与当时公司旗下另一个风评不佳的小艺人坐得颇近。水军紧随其后,在论坛灌起熟悉的引导性帖子:

“啧啧,某‘清流’当年私下玩得也挺开?”

“《橄榄树》唱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这人私德有亏吧?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被雪藏?”

“十年空白期没点‘料’谁信?坐等反转!”

然而这一次,市场是冰冷的判官,粉丝是汹涌的怒潮。粉丝自发组织的“清屏反黑”行动席卷各大平台,他们不再仅仅是粘贴陈楚这些年默默创作的清单,更有技术粉直接将那所谓的黑图做成了详尽的打假视频:

“此图源文件时间戳与陈楚公开行程完全不符!”

“右侧环境布局经对比是该公司当时签约的某夜总会KtV走廊背景,陈楚那时参与公司团建,有在场其他艺人佐证!”

“移花接木+低劣造谣,前公司垂死挣扎嘴脸难看,吃相恶心!”

网络的风暴似乎永远波及不到节目现场那种隔绝尘嚣的氛围。《声生不息·时代季》第五期的录制准备工作正有序推进,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的油墨味、新搭建舞台板材特有的松香,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对下一次音乐碰撞的期待。

总导演方海亲自把陈楚请进了后台那间最安静的小会议室。他手里捏着两张乐谱的复印件,眼神里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与试探。

“陈楚老师,”方海搓了下手,语速略快,“《橄榄树》反响太炸了!观众反馈全是夸节目组有眼光敢创新的。但咱这节目可从来不满足于只打安全牌。我们打算……玩把大的。”他把其中一张乐谱推过去。

发黄的纸张上,是那首熟悉到足以刻进民族基因里的旋律——《青藏高原》。李娜的旷世名作,一首被无数歌手翻唱又无数歌手“折戟”的高峰。挑战它,本身就是一次疯狂的冒险。

陈楚眼神微凝,手指划过谱面上那些早已印刻在心头的音符,尤其在那标志性、堪称天堑般的高音花腔段落上多停留了一秒:“这个版本……保留了原作的筋骨,但整体气势似乎更偏向叙述感?”

“好眼力!”方海猛拍大腿,“为了配合节目‘传承与重塑’的主题,我们这次和原编曲老师深入探讨过,弱化了原版里那种过于凌厉的、与天比高的孤绝感,加强了高原的壮丽、亘古不变的生命力,以及……一条隐于壮阔中的、关于‘人’的脉脉细流。需要一位既能驾驭磅礴之声,又能唱出生命纤细感的歌手……”他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楚,显然,这个人选非他莫属。

陈楚沉吟片刻,没有立即回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衡量什么。片刻,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审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点燃的、不容置疑的决然:

“方导,这版本处理得很精妙,但我……想试试另一条路。”

他微微前倾身体,手指点在《青藏高原》那些复杂的装饰花腔与最高音记号上,力度很轻,却带着千钧重压。

“我觉得,它还可以更深沉,更悲怆,带着时间也无法磨灭的裂痕与呐喊。高原不仅仅是壮美,它孕育着人最极致的情感——神性中掺杂的苦难。那种‘通向神灵’的感觉不该被减弱,而是……要更彻底。”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一字一顿:

“我想,试试把最后那段吟唱的调门,再……推上去一点点。让它在磅礴之外,有一种……近乎撕裂感的神性穿透。”

方海愣住,捏着乐谱复印件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纸张边缘发出轻微的变形声响。再推上去?《青藏高原》那座巍峨巅峰,在他口中仿佛变成了一根可以随意调整高度的冰柱?那种被无数名家称为“凡人禁区”的极限音域,在他口中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他脸上的兴奋凝固了,瞬间转变成一种混合着震惊与某种恐慌的神情。

“陈老师,您的实力毋庸置疑!” 他飞快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但那是李娜老师立下的不朽丰碑!我们做传承性的改编,尺度太大、突破太多,恐怕会招致……不必要的争议?而且从技术层面……”他踌躇着,最终还是吐露了核心顾虑:“那高度……那已近乎人类声带的极限了。挑战它本身是勇气,万一……”

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完。万一稍有瑕疵,那就不再是挑战经典,而是亵渎神作,会成为一生难以洗刷的污点。

“我知道。”陈楚打断了方海的忧虑,语气平静得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也没打算复制,更不会亵渎。但它的‘峰顶’,不该是只能仰望的禁地,或许……可以有一片新的雪域。” 他眼神里没有任何犹豫或赌气的成分,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笃定,“所有的‘不可能’,都来源于尝试的匮乏和思考的惯性。方导,让我试一次。如果我连排练录音都达不到心中的理想状态,不用您说,我会自己换歌。”

那眼神里的东西太过坚固,让方海后面所有的劝阻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深知,此刻的陈楚,并非血气方刚的挑战者,更像是在攀登属于自己精神圣山的信徒。沉默了几秒,方海一咬牙:“好!给你一天时间!把新的构想谱子细化出来!我……赌了!”

两天后,傍晚。京郊,一间以专业声学设计闻名的私密录音棚。

暮色沉沉笼罩,录音棚厚重的隔音大门如同堡垒。陈楚提前抵达,随身带着的只有一卷厚厚的手写谱稿,上面布满了删改的红蓝墨迹。巨大的调音台后方,节目组的音乐总监黄维——圈内以完美主义和脾气火爆着称,在音乐领域有“黄阎王”的雅号——正双手抱胸坐在宽大转椅上,面色是惯有的严肃紧绷。他旁边坐着的,是几位常为《声生不息》伴奏的顶尖乐手,小提琴、大提琴、古筝、笛箫,还有一个极其醒目的、占据了不少空间的编钟架子和定音鼓。空气里紧绷的气氛几乎可以切断玻璃。

厚重的隔音门再次被推开。

一股清冷而凝练的空气随之涌入。门外走进两个人。前面是节目组一位负责接洽的副导演,微微欠身引路,而真正让棚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的,是紧随其后的那道身影。

赵清婉。

她穿了身剪裁极为利落的深灰色羊绒衫长裙,只有锁骨以上露出的皮肤在棚内柔光下泛着细腻如骨瓷般的光泽。肩上随意搭了条烟灰色薄款羊绒披肩,步履间有种独特的韵律,像雪山流下的冰川融水缓缓而行,无声,却牵引着整片冰川的重量。那张褪尽铅华的脸庞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昔日倾国风华的轮廓,此刻素净得惊人,连一丝粉黛痕迹都没有。眼窝微陷,颧骨下方带着些微岁月雕琢出的凹陷,眼神却如同淬炼过的水晶,既通透明亮,又带着一种近乎穿透性的沉淀感。她的目光平静扫过棚内诸人,带着无声的威压。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滞了。乐手们下意识地屏息。“黄阎王”黄维也放下了环抱的双臂,微微直起身,脸上那惯有的硬线条也不由得软化了几分,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尊敬和紧张。

陈楚平静地站起身,迎向门口。他的目光与赵清婉在空气中接触的瞬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视线中那份审视的重量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

“赵老师您好,”陈楚微微欠身,姿态不卑不亢,“很荣幸能与您合作。”

赵清婉轻轻颔首,清冷的目光在陈楚脸上短暂停留,旋即转向调音台旁那沓已经铺开的乐谱,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雪山融水般的质地:“新改的谱子?听方海说,你胆子不小。”

话是冲陈楚说的,但她的脚步并未停歇,径直走向乐谱的方向。陈楚侧身让开半步,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外。他能闻到一丝极淡的,像是雪后松林间清冽空气的、近似药草微辛的气味。这位传奇人物身上的气场极其特别,没有刻意造作的明星架子,但每一寸沉淀的时光,每一道清晰的皱纹,都蕴含着无声的威严。

赵清婉修长的手指拈起那份墨迹未干的乐谱。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线勒紧,只余下纸张翻动的脆响。

谱子首页标着两人合唱歌曲的名字:《双峰》。

作曲:赵清婉(原作)\/ 陈楚(新增段落编曲)

编曲:陈楚(新编版)

改编核心:保留原作《神域》空灵磅礴之魂,引入更具时代感的“人神对话”概念,新增双人对唱高音对抗华彩段落。

当她的目光落在“新增双人对唱高音对抗华彩段落”那几个字上时,眉峰几乎难以察觉地蹙了一下。她翻过这一页,直接跳到最后部分的合唱谱段——那正是陈楚改动的核心,也是原本整个合唱曲中最高潮的吟唱段落后面,生生延展出去的一整段双人交织高音对决!

赵清婉的眼神沉了下来。

她的唇抿成一条极细的直线,那是一种不赞同的姿态。旁边陪她前来的那位一直沉默的、穿着干练黑色西装的中年女性——陈楚认得她是赵清婉合作了三十余年的金牌经纪人宋姐——不动声色地前移了半步,挡在了陈楚斜前方一个微妙的位置,脸上的笑容虽然礼貌,却带着滴水不漏的疏离:“清婉,您看?时间……会不会很紧?”

“咚!”

一声闷响。

是赵清婉白皙、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拍在了陈楚那份乐谱稿的最后一页上。动作极轻,但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录音棚里却如同一声惊雷,让所有人脊背下意识地一僵。旁边的宋姐眼中更是瞬间闪过急切的情绪。

“这就是你坚持的‘峰顶’新雪域?”赵清婉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清冷的语调里却透着刀锋般的锐利,“年轻人,勇气可嘉。不过,山,不是那么容易爬上去的。有时候看错了路,摔下来会更难看。”

她抬起头,那双沉淀了太多风云变幻的明亮眼眸,终于真正地、带着冰冷的审视转向陈楚:

“何况你的路,看起来荆棘丛生,脚下……怕也不是十分平整干净吧?我的耳朵很挑剔,容不下任何嘈杂的灰尘。”

这是极其严厉的话语,近乎羞辱了。她毫不掩饰地指出那围绕陈楚的所谓“黑料”,质疑他的艺术纯粹性。旁边的宋姐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看向陈楚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明显的不认同。制作团队和乐手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录音棚内的空气凝结得像是极地的冰封湖面,寒澈刺骨。赵清婉那句直刺要害的话,字字如冰锥,敲打着每个人的认知极限。金牌经纪人宋姐那近乎实质化的不满目光沉沉压在陈楚肩头,调音台后的黄维眼神复杂纠结,乐手们则完全屏住了呼吸,眼神飘忽不敢聚焦,生怕卷入一场可能发生的风暴。

陈楚迎着赵清婉那双洞察力惊人的眼,没有立刻辩解,反而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浅,几乎转瞬即逝,却像是在冰层上倏然闪过的阳光碎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赵老师您说得对,路的确不容易走。”他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极其平稳,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反而像在陈述一个公认的常识,“荆棘密布是常态,灰尘会蒙眼,甚至可能暂时迷路。”他向前稳稳地踏了半步,这一步让他完全置于赵清婉锐利目光的中心。

“所以,我们需要山巅的风。”

他的语调骤然拔高,带着一种几乎喷薄而出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种狂风,那种撕开所有迷雾、卷走所有灰尘、吹彻身心,才能让你看清前路的飓风!没有抵达过真正的高处,谁能确定脚下走过的每一步是真的‘干净’?难道因为旁人议论纷纷看不清前路,就该永远停留在半山腰的云雾里裹足不前?”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清婉,话语里是毫无保留的坦诚,更是一种近乎狂妄的邀请:

“赵老师,我的喉咙就是我的路,它或许带过旧日的尘沙。但我的声音……它渴求的从来只有风、只有雪!它属于那纯净的巅峰!您要听听吗?此刻,在这里,只有纯粹的风声雪音?”

静。

极致的寂静再次席卷录音棚。这一次,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陈楚这番话猛地撕开了一道裂口。他站在那微小的风暴眼中,不退缩,不回避,反而主动要求用声音来证明——证明自己声音的纯粹足以矗立在巅峰。这已不是简单的回应,而是掷地有声的请战!

赵清婉眼里的审视冰刃并没有融化,反而更加锐利地聚焦在陈楚的脸上。时间仿佛静止了数秒,她的手指在摊开的乐谱上轻轻敲击着,带着某种莫测的节奏。那指尖每一次落点,都让周遭的空气颤动一下。

“好。” 她终于开口,那平静的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权威:“黄总监,准备。把‘回响’开最大,收音麦克灵敏度调到峰值。我要听最细微的抖动。”

她的目光像鹰隼锁定猎物般牢牢落在陈楚身上:

“就从那段——新加的所谓‘双峰对决’开始。你,唱给我听。用你的纯粹!现在!”

命令如冰珠落地,碎裂声清晰可闻。旁边的宋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赵清婉一个极其轻微的抬手动作制止了。

整个录制团队像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般骤然动了起来。负责现场音响的工程师飞快地旋动调音台上的旋钮,指示灯疯狂闪烁,设备低沉的嗡鸣声被瞬间放大又压制,空气里弥漫着蓄势待发的静电感。几位乐手快速校准乐器和话筒角度。黄维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手指飞快地在电脑上操作,将录音参数调到最高精度状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录音区中央——那里只留下了一支高度敏感、几乎能捕捉声带最微妙震动的德律风根话筒,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孤零零的话筒前,陈楚缓缓解开了衬衫最顶端的纽扣。没有酝酿情绪的多余表情,没有深吸一口气的夸张动作。他整个人像是抽离了所有外部感知,沉浸到一片绝对寂静的冰湖之中。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复杂的乐谱稿一眼,仿佛那段刚刚才谱就、难度足以令职业歌手失声的魔鬼高音华彩,早已烙印进他的灵魂纤维。

黄维紧紧盯着调音台上的实时声纹反馈屏,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他屏住呼吸,眼神中混合着专业审视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近乎祈祷的紧张。耳机里传来陈楚轻微调整站姿时衣料的摩擦声,被放大后无比清晰,预示着风暴前的短暂死寂。

开始吧。 他在心底默念,手指悬在准备给乐队起奏的虚拟按钮上方零点几毫米处。

时间像是凝固的琥珀。

陡然!

陈楚眼睑微抬,瞳孔深处如同投入星辰碎片,骤然亮起!

没有借助话筒的物理扩音,一股如同雪山深处亿万年挤压出的气流,以惊人的压强从丹田升起,以一种足以撕裂空气的通透质感,裹挟着清冽如冰晶的纯净音色,在几乎无法想象的极高声域轰然绽放!

那绝非一个简单的起始音符。

那声音,是雪山崩塌!是冰川炸裂!是指向苍穹的闪电!

它高到超越了人类听觉认知所能清晰分辨的界限,带着一种尖锐到极致却又纯净到匪夷所思的矛盾统一! 如同一束凝练到刺眼的强光,瞬间穿透录音棚顶级的隔音材料,粗暴地捅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砰!”

黄维手边的半杯矿泉水被他下意识猛挥的手臂扫中,直挺挺地砸在昂贵的实木调音台上,水花四溅!然而他本人却毫无所觉,眼睛瞪得铜铃般巨大,死死盯着面前跳动的显示屏!屏幕显示着此刻那束贯穿灵魂的声音频率尖峰,红色的峰值线如同喷发的火山岩浆,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稳稳地、持续地、毫不动摇地标注着一个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b5!

不是昙花一现,是持续!

在陈楚开口的瞬间,乐队本能地根据原预设乐谱开始弱弱地演奏铺垫和弦。但当那直抵云霄的人声如同利剑般刺入空气时,主音小提琴手的手指猛烈一颤,第一个琴弓彻底失控拉出一声极其刺耳的滑音,他猛地停下了弓弦,张着嘴,眼珠因为极度的错愕几乎要突出眼眶,死死盯着陈楚!紧接着,负责古筝的女乐师指尖拨错了位置,发出沉闷的断弦声,整个人呆若木鸡!站在编钟架旁的打击乐手更是像被无形的重槌狠狠击中,脚步踉跄后退,差点撞在价值不菲的架子鼓上!定音鼓手手中的鼓槌无声滑落,撞击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录音区陷入一片诡异的手忙脚乱。不是失误,是一种被绝对力量碾压后大脑的瞬间空白!空气的流速似乎都被那高音干扰而停滞了一瞬!

旁边一位负责录音助理的年轻女声乐系学生,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平板电脑上用来辅助记录音高的频率分析软件。软件界面顶端的数字在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飙升:A4…A#4…b4…c5…c#5…d5…d#5…E5……最终稳稳停在一个令人灵魂颤栗的数字上!

“b…b…b…b5!”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连最基本的发声控制都丧失了,几乎是尖锐地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骇:

“真声b5!主音density值稳定在120以上!clearance系数90!持续了3.5秒!没有一丝杂音!没有任何假声或弱混痕迹!这是……是纯粹的真声!我的上帝!这怎么可能?!生理极限……被碾碎了?!”

她手中那轻薄如纸的平板电脑终于承受不住这信息本身的重量,“啪”地一下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只剩下那个站在话筒前的身影和那如同雪山亘古长风般的高音仍在无休止地回荡、冲击、攀升!乐谱上的音符,正在以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从纸面燃烧升腾,烧透了整个录音棚的顶!

那一瞬间爆发的、突破生理认知极限的人声洪流,彻底轰碎了录音棚里凝滞的空气。

黄维呆呆地看着面前调音台上方显示屏中那条桀骜不驯的、持续飙高在b5区域的红色峰值线,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住,灵魂已被那尖锐而纯净的音波强行拔升到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张,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几毫米处,彻底僵住。那些价值不菲的设备在他眼中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唯有那束撕裂空气的声波,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

其他乐手和录音师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小提琴手刚刚失控拉出的刺耳滑音似乎还在空气中留下微弱的颤音,但那并非此刻的主旋律,只能作为背景布上无足轻重的污点。古筝师怔怔地望着自己拨错弦的手指,仿佛不认识那只手。鼓槌落在厚地毯上的闷响,更像是对他们这些“凡人”认知崩塌的微弱脚注。

唯有那只德律风根话筒,如同忠实的灯塔,稳稳矗立在陈楚面前,将他胸腔里呼啸而出的雪山风暴,毫无保留地转化为冰冷的电信号。

华彩段落的音符如九天星陨般坠落,终于燃尽最后一分能量。

录音区彻底安静下来。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尘埃,被刚才那狂暴的音波震得无法落地。静。

死一样的寂静。比开嗓前更甚,似乎这片小小的空间刚刚承受了一场真正的高海拔雪崩,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一片狼藉和茫然的废墟。

“嗯。”

一声平静得不带任何波澜的单音节词打破了死寂。

是赵清婉。

她站在调音台侧面,身姿依旧笔挺如同雪岩。从陈楚开口到那惊人的高音结束,她的眉梢甚至没有皱一下。那双沉淀了无数世情洞察的眼眸,在刚才那几十秒的狂风暴雨中,只是专注地微阖着,仿佛在捕捉声波穿透耳膜后每一丝微弱的回响,用灵魂去感知音符背后更深邃的秘密。陈楚的尾音彻底消散在空气中的瞬间,她的眼帘缓缓掀起。

那双曾经冰冷审视的眼瞳深处,此刻映照着调音台屏幕上正在回放那段惊世骇俗声波的频谱图,燃烧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实质性的亮光。那绝非简单的惊艳或欣赏,那是干涸的土地骤然迎来天降甘霖般的、赤裸裸的贪婪!一个站在巅峰太久,渴求新的“对手”、新的“高峰”刺激太久的灵魂,猛然间窥见了足以令其颤栗的战栗新景!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录音区正中的那只话筒,动作精准而有力,仿佛手中握着一把能够剖开真实与虚假界限的利刃。她的视线终于从令人眩晕的声波频谱上移开,牢牢锁定了陈楚!

“话筒,给我。”

语调平稳,但那平静底下蕴含的磅礴力量感如同深海冰山。简短的四个字,再清楚不过:她要的不是陈楚唱给她听,而是要立刻与这刚展现出极限锋芒的声音同处一个时空,直接对话!她要验证,要碰撞,要亲手触摸那声音的骨骼!

整个录音棚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高海拔风暴后的死寂,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聚焦在录音区中央那支孤零零的德律风根话筒上。它刚从一场超越极限的风暴中幸存,如今再次迎来了女帝冰冷而锐利的凝视。

陈楚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被冒犯的神色。他甚至没有去看旁边金牌经纪人宋姐那骤然阴沉又欲言又止的脸庞,只是平静而迅速地将话筒从支架上取下,小心而庄重地递给了赵清婉。

“是。”

只有这一个字。恭敬,沉稳,带着一种力量交接的仪式感。

赵清婉接过话筒。那动作极其自然流畅,修长而稳定的手指触碰金属支架时没有一丝迟疑,仿佛她天生就该掌握这传递声音权柄的工具。整个过程中,她那双仿佛穿透无数时光的眼睛,始终不曾离开过陈楚的面庞。那目光里的冰冷审视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探究,如同铸剑大师在审视一把锋芒乍现的绝世名剑的核心纹路。她在掂量,在丈量这声音背后的所有可能。

气氛被绷紧到了极致。所有人,包括始终如临大敌的乐队总监黄维,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微仰,像是害怕那即将降临的、无形的音浪会将自己彻底湮灭。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压缩在声波风暴的边缘。

赵清婉没有多余的酝酿,没有调整话筒距离,甚至连站姿都只是最自然的挺直。

她开口了。

不是清唱。而是直接切入陈楚刚刚唱响的那段如同神迹的“双峰对决”部分!起始音调赫然就是刚才陈楚飙到的那个骇人的、匪夷所思的b5起始点!

嗡——!

一股迥异于之前陈楚的清冽裂石之音的声浪,骤然在录音棚内炸开!

如果说陈楚的高音是一柄锋芒毕露、直冲天际的寒霜之剑,带着雪山风暴无与伦比的冲击力。那么此刻赵清婉的声音,就是……

大地!

是整个高原沉睡亿万年、承受过无数次冰封、挤压、抬升后所孕育出的无垠厚重与包容!

她的声音极其高亢,但没有任何刺耳的尖锐感,仿佛那高度本身就是一种自然存在。音色醇厚无比,带着被漫长岁月摩挲温养出的、如同上好紫檀木般的温润光泽。那是真正的女帝之声,声波如同大地脉搏,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磅礴节奏。那声音仿佛并非来自人类的声带,而像是整个青藏高原的叹息与呼吸在她的胸腔中共振、升华。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当那声音推向高处时,分明蕴藏着一种如同亿万岩层断裂般的、几欲撕裂灵魂的张力!

这不是技巧,这是纯粹以生命为燃料、以灵魂为熔炉燃烧出的声音!蕴含着一种穿透所有时间迷雾、直达生命源点的力量感!当她唱到高潮段落的高音区时,那原本清冷平静的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额角甚至因那极度精准控制和全情投入的共鸣而隐隐显露出青筋的痕迹!

震撼!

那是超越了一切语言的、源于人类本能对极致力量共鸣的原始震撼!调音台后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音响工程师,此刻脸上没有震撼的表情,反而是一种近乎于迷醉的、孩童般纯粹的惊叹。他微微张着嘴,手不受控制地在空气中打着无形的节拍,浑浊的眼珠里亮着奇异的光彩,完全沉浸在那声音塑造出的宏伟幻境里。

陈楚站在赵清婉身侧半步之遥的位置,是这股最纯粹的声浪撞击的第一道堤岸。他的身体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没有一丝晃动。他并没有立刻接唱属于自己的声部,而是极细微地、不易察觉地微微侧过头,耳朵似乎对着赵清婉的方向倾斜了毫米,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闭着。他不是被动承受这声浪的冲击,他是在用灵魂最敏感的触须,去捕捉、去解析那声音的每一丝频率、每一次共鸣、每一缕情感的波纹。他像一块最精密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来自声音女帝的灵魂共振。

赵清婉那如同高原呼唤的旋律如一股地底奔流般滚过录音棚。就在她的吟唱完成最后一个颤音、声音在极高处带着一丝几近断裂般的绷紧感向下滑落的那个精准毫秒——

陈楚的眼眸猛然睁开!

像黑暗中点燃的两簇冷火!

他一步踏前!

没有任何间隙,他的声音如同雪山之巅积蓄已久的暴风雪,迎着那尚未完全落定的高原回响轰然而起!

不再是独步云霄的清冽孤高!当他的声音接触到赵清婉那刚刚结束的旋律尾音的瞬间,奇妙的变化发生了!他的高音中,极其精妙地加入了一丝如同金属高速摩擦般的颗粒感!这颗粒感并不刺耳,反而像最上等的雪水晶在猛烈气旋中互相撞击发出的低鸣,尖锐,却异常纯净!而这颗粒感极其短暂,一闪即逝后,迅速溶解、融入他本已清透明亮如冰刃的高音底色之中。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声音的核心似乎在瞬间模仿、共鸣了赵清婉声音里那份深邃的“大地脉动”,带着相似的节奏感和厚重的生命底蕴!但又分明存在着差异——赵清婉的厚重如同承载万物的大地,包容永恒;陈楚的厚重则像是冰川移动时积蓄的无匹势能,带着摧枯拉朽的锋利感!

两种声音:一个是千年古树的根深大地,一个是穿云刺日的万载雪峰!

它们在空气里疯狂地交织、缠绕、对抗又彼此映衬、相互垫高!陈楚那短暂的金属颗粒模仿如同最精确的声学粘合剂,让他的峰顶之音在极致的尖锐里,奇迹般地找到了与下方“地脉”共振的和弦!不再是单方面的仰望或俯视,而是一场势均力敌的碰撞!

“停!”

一声炸雷般的吼声骤然撕裂了双声齐鸣的交响!

黄维近乎失态地从转椅上弹了起来,因为过于激动,椅子滑开撞在后面的仪器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完全不顾仪态,双手用力拍在调音台上,眼睛死死盯着面前屏幕上那疯狂交叠、缠绕、如同dNA双螺旋结构般彼此扶摇攀升的声纹轨迹!

调音台屏幕上,代表陈楚声波的蔚蓝色波形线与代表赵清婉的深紫褐色声波线,早已超越了声纹识别软件的常态图谱!它们不再是各自为政的单一线条,而是变成了相互交缠、如同量子纠缠般紧紧咬合的、螺旋上升的光谱!蓝线在紫色大地的深厚底蕴支撑下,爆发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泽;紫褐色的沉稳“地脉”也在上方那极致锋锐冰锋的映照下,焕发出更加强烈的压迫感!

“这共振谐波……简直是在谱写声音的物理奇迹!”黄维的声音因为极度亢奋而嘶哑变调,他指着屏幕上那几乎纠缠为一股、直冲分析软件显示极限顶端的蓝紫混合光带,手指都在颤抖:“你们听到没有?!那金属颗粒感?是主动模拟的桥梁!完美的‘地基-峰顶’闭环!声学构造!绝对的天才!它活了!这段合唱……活了!它不是人唱的!是神迹!”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就在黄维被那超越认知的声学现象冲击得近乎癫狂之际——

“哗啦……啪嗒……哗啦……”

一串突兀而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这片由极致声音构建的迷狂空间。

声音来自调音台旁边角落里,之前那位因过度震骇而摔掉平板电脑的年轻女助理。她此刻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身前散落着数十张纸质版的乐谱。那些稿纸明显是今天新打印出来、预备用作排练备份资料的《双峰》主旋律谱。其中一张乐谱恰好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水洼里——那是几分钟前黄维失手打翻杯子留下的痕迹。

纸张吸饱了尚未完全干涸的清水,变得湿透而沉重。

那女助理正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徒劳地擦拭那张乐谱边缘的湿润污渍,可无论她怎么擦,水渍晕染的范围反而越来越大。那些代表着赵清婉和陈楚声音的、书写在五线谱上的黑色音符符号,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汁,开始扭曲、变形、彼此交融扩散。原本清晰代表女帝声音的紫褐色乐段(助理在谱上做了不同颜色的标记)与代表陈楚冰锋之声的蔚蓝色段落边界,在水渍的晕染下迅速消失、融合,变成一片混沌的深灰色水痕。而那段代表了高音对抗华彩、由陈楚新增的复杂双声部段落,更是被水浸透得完全模糊,只留下一个不断扩张的、深色印记,像一颗丑陋的泪滴。

污浊的水痕正像一个贪婪的怪物,吞噬着他们即将震撼世人的华彩音符!

赵清婉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瞬间从调音台屏幕上那纠缠上升的瑰丽声纹移开,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那片凌乱的水渍和被湿透、晕染的乐谱上。

陈楚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刚刚闭目凝神感知过女帝之声的眼睛,瞳孔深处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映照着角落里那团如同命运般蔓延开的、预示着不祥的污痕。

录音棚内一片死寂。

那摊刺目的水渍正肆意扩张,如同命运的恶意墨点,玷污了他们即将震撼世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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