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中级法院第三审判庭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陈楚坐在被告席上,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掌心,那里残留着昨夜暴雨中紧握话筒的触感记忆。旁听席前排,刘威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审判长手中那叠即将决定命运的判决书,喉结艰难地滑动。后排阴影里,前经纪人张辰的坐姿僵硬如石雕,昂贵西装袖口下,腕表秒针的跳动声仿佛在耳膜上擂鼓。
“现在宣读判决书。”审判长的声音穿透凝滞的空气。
七日前·楚门音乐总部
李维将一摞泛黄纸页重重拍在会议桌上,纸页边缘卷曲,墨水已微微晕染。“找到了!老陈,当年你在白石洲出租屋写《风暴眼》的原始手稿,还有被前公司驳回的编曲意见书!”他手指点着角落一行小字,“看这个日期,比他们声称的‘公司集体创作’早整整两年!”
陈楚生接过那叠承载着岁月重量的纸张。2007年的潮湿夏夜仿佛穿透时光扑面而来——蟑螂在开裂的墙缝爬行,劣质灯泡滋啦作响,他趴在掉漆的折叠桌上,汗水浸透稿纸时写下的愤怒旋律。每一处修改痕迹都是铁证。
“还不够,”律师周铭推了推金丝眼镜,屏幕上正播放一段监控录像,“这是他们派人在青龙湖音乐节前破坏供电设备的证据,虽然戴了口罩……”画面定格在一只右手虎口的蝎子纹身。
刘威猛地站起:“是王鹏!天娱保安部那个打手!”十年前陈楚被雪藏时,正是此人带保镖砸了他的录音设备。
陈楚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面孔——从深圳地下乐队时期就跟着他的调音师大壮,被前公司克扣版税后抑郁退圈的制作人阿Ken,还有因拒绝假唱被各大晚会封杀的鼓手老猫。十年沉浮,这群曾被资本碾碎的“残兵”如今眼里燃着火。
“那就让这场审判,”陈楚的声音像磨砂玻璃般粗粝,“变成照妖镜。”
庭审现场·质证风暴
“反对!这些所谓‘手稿’完全可能事后伪造!”前公司的代理律师陈涛额头沁汗,指着投影上《风暴眼》的原始谱纸,“更何况被告无法证明,当年作为签约艺人的创作不属于职务作品!”
旁听席一阵骚动。张辰嘴角刚浮起冷笑,周铭律师已切换屏幕:“请法庭注意这份公证书——2007年8月,我的当事人自费在深圳音着协登记《风暴眼》词曲版权,比签约天娱早三个月!”登记证书的钢印在投影下纤毫毕现。
“那又如何?”陈涛强行提高声调,“原告主张的是《十年》《逆光》等十二首商业歌曲版权,这些作品均产生于合约期内!”
“所以贵方在媒体通稿里,故意混淆了非合约期原创和合约期作品的区别?”周铭突然播放录音笔,张辰阴冷的声音炸响全场:“…告诉陈楚,不续约就把他写给小情人的《沙漏》改成擦边网红歌,看他怎么装清高…”
张辰脸色骤白,法警不得不呵斥旁听席的哗然。
“肃静!”审判长敲响法槌,“请被告方继续举证。”
周铭示意技术员操作。当《沙漏》未加工的人声小样在法庭流淌时,陈楚闭上眼。那是刘云怀孕时他趴在医院走廊写下的歌,录音背景里还有凌晨三点的雨声。而现在,前公司竟想把它变成彩铃神曲。
“真正的创作权属于灵魂,而非合同。”陈楚睁开眼时,旁听席后排的刘云正攥紧衣角,泪光闪动。
终局对决
陈涛做最后陈述时,投影突然切换成青龙湖音乐节暴雨中的航拍画面——人海在雷暴中挥舞荧光棒,陈楚与闪电同框的镜头被《人民日报》转发时配文“文化自信的磅礴力量”。
“这是在煽动舆论!”陈涛失控大吼。
“不,”周铭平静起身,“这是在证明,当资本用227亿天价索赔试图埋葬一个音乐人时,人民用脚投了票。”他指向屏幕底部滚动的数据:楚门音乐节带动当地旅游收入激增300%,《天地无疆》电影原声专辑销量破白金。
审判长摘下眼镜擦拭的十秒钟,像被拉长成一个世纪。陈楚看见旁听席第一排——因声带手术隐退的歌坛前辈谷建芬对他微微颔首;因坚持真唱被雪藏十年的歌手阿杜攥紧拳头;还有那个坐了三小时绿皮火车赶来、举着“楚门不孤”手写牌的聋哑女孩…
“经合议庭评议,本院认为……”
胜诉的千钧之力
“原告天娱传媒主张的版权归属缺乏事实依据!”审判长每个字都像铁钉砸进木桩,“陈楚提供的创作手稿、第三方登记记录、原始录音等证据形成完整链条……”当听到“驳回原告全部诉讼请求”时,刘威的拳头狠狠砸在膝盖上,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真正的惊雷在下一句:“反诉部分成立!天娱传媒需在十日内公开道歉,并赔偿楚门音乐经济损失及商誉损失共计八千三百万元!”
张辰猛地站起,公文包哐当坠地。记者席快门声炸成一片,有人试图冲向他,法警迅速筑起人墙。混乱中,张辰死死盯住陈楚,嘴唇无声开合,看口型分明是“等着”。
陈楚却望向审判厅高窗外。一束七月骄阳正刺穿乌云,恰如当年他被封杀时,刘云在出租屋窗台种下的那盆野向日葵。
楚门庆功夜·暗流再涌
入夜后的楚门音乐基地灯火通明。老猫把《风暴眼》鼓点敲得震天响,刘威抱着电吉他即兴嘶吼:“锁链碎成渣——!”陈楚被众人抛向空中的瞬间,瞥见李维在露台阴影里掐灭电话,脸色凝重。
“刚接到消息,”李维把陈楚拉进录音棚隔音室,“张辰辞职了,但王鹏名下的空壳公司正在收购小型音乐平台。”他调出股权穿透图,层层嵌套的公司结构最终指向一家外资基金。
“反陈联盟要转战流媒体渠道。”陈楚捻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是他每次焦虑时改不掉的小动作。玻璃门外,阿Ken正教新人用侗族大歌的和声技巧,笑声纯粹。
“更麻烦的是这个,”李维点开微博截图,#陈楚生索赔八千万逼死老东家#的词条下,某财经大V煽动性发文:“天娱被迫裁员200人,昔日冠军吸干东家血!”
陈楚突然推开隔音门。狂欢声浪扑面而来时,他跃上控制台夺过话筒,所有喧嚣瞬间冻结。
“三个小时前,天娱保洁李阿姨给我发了条短信。”大屏幕亮起老人局促的自拍视频,背景是堆满杂物的楼道:“陈老板,公司说下月要拆掉录音棚抵债…能不能…把您第一次得奖的签名照还给我?”老人颤抖的手举起泛黄的2007年快男奖杯合影。
录音棚死寂如墓。陈楚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明天召开发布会,我承诺——楚门音乐承接天娱所有被裁员工的安置!”
刘威倒抽冷气,李维急扯他衣袖:“八千万赔偿还没到账!你知道现在养个团队多烧钱吗?”
“那就用巡演预付金垫付!”陈楚指向窗外霓虹璀璨的都市,“让那些人看看,真正的音乐公司不靠吸血流量活着!”
正义的重量
庆功宴散场时已是凌晨。陈楚独自走进器材室,从最底层抽屉取出尘封的铁盒。盒内是2008年跨年夜的车票——那张他逃离虚假舞台的硬座票根,已被岁月洇染成黄褐色。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照片里是某私人会所,张辰正躬身给一位唐装老者斟茶。第二张则是楚门新人培训基地的远摄图,红色狙击镜十字准星赫然对准大楼正门。
陈楚平静地将照片转发经侦支队王队长。拨通刘云电话时,他声音已听不出波澜:“这周末带demo去海洋馆吧?儿子说想听爸爸给鲸鱼弹琴。”
挂断电话,他最后抚摸铁盒里的票根,然后将其丢进碎纸机。金属齿轮碾碎纸片的嘶响中,他对着窗外渐白的天光轻声自语:“这次,我不逃。”
碎纸机出口,如雪片般喷涌而出的往事残骸,在晨光中纷纷扬扬,落成一地不再沉重的尘埃。而城市另一端,朝阳正刺破金融大厦的玻璃幕墙,将“楚门音乐”的巨幅广告牌映照得金光璀璨,广告语在晨曦中凛然生威:“真正的版权,刻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