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的余烬还在热搜上灼烧,陈楚团队专属排练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工作人员递来烫金邀请函时,阿K正龇牙咧嘴地给膝盖换药,浓烈的药油味混着汗水的咸涩充斥房间。“‘星耀之夜’庆功酒会?”老炮扫了一眼请柬,嗤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小宇不安地捏着衣角:“楚哥,林曜他们肯定也在……”
陈楚没说话,指尖拂过控制台上那本摊开的硬壳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钢筋森林》的旋律动机,潦草的音符旁画着钢筋交错的速写——这是他为“城市记忆”主题准备的原创骨架。窗外霓虹流淌,高楼切割出的夜空像一块昂贵的丝绒,而他们刚刚撕开的口子,正引来秃鹫的环伺。
“星耀之夜”酒会。
水晶吊灯的光砸在香槟塔上,折射出令人眩晕的金芒。林曜被几个当红偶像簇拥着,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可当陈楚一行踏入会场时,那片浮夸的笑声出现了微妙的凝滞。陈楚只穿了件洗旧的黑色高领毛衣,阿K工装裤膝盖处绷带的轮廓清晰可见,老炮胡子拉碴,小宇紧张地跟在最后——这支格格不入的“杂牌军”,却吸走了全场大半的目光。
“哟,这不是我们的‘孤岛战神’嘛!”林曜端着酒杯晃过来,银发在灯光下刺眼,“怎么,庆功宴喝不起好酒,跑这儿蹭场子来了?”他故意拔高音量,周围响起几声附和的低笑。
陈楚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几个神色各异的队长身上:以偶像转型歌手着称的周烨,资深舞担出身的韩东,还有背后站着老牌唱片公司的创作才子秦屿。他们的眼神或探究,或忌惮,或冰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酒就不必了,”陈楚声音平淡,“怕喝多了,骨头缝里的锈渣硌着林顶流的牙。”
林曜脸色一沉,经纪人王海及时插上,皮笑肉不笑:“陈老师说笑了。正好,跟您通个气儿,二公主题是‘城市记忆’,抽签分组规则也改了——队长互抽。”他拍了拍手,侍者端上一个铺着黑丝绒的托盘,上面扣着几只倒放的鎏金酒杯,“公平起见,杯底贴着主题词,抽到哪个,全凭运气。”
托盘首先递到林曜面前。他随手掀开一杯,杯底赫然是“金融中心”。人群发出一阵艳羡的惊呼,这是最易炫技、最讨好评委的主题。接着是周烨的“艺术街区”,韩东的“霓虹夜市”,秦屿的“科技园区”……无一不是光鲜亮丽、充满舞台可能性的选项。
托盘最后停在陈楚面前。仅剩的两只酒杯,像沉默的陷阱。他指尖触到冰凉杯壁,余光捕捉到林曜与王海交换的眼神,以及周烨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他掀开——杯底白纸黑字:“城中村”。
死寂。连音乐都仿佛停顿了一拍。
“噗……”林曜第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城中村?哈!堆满垃圾、爬满蟑螂的破巷子?陈老师这手气真是……绝了!”他夸张地摇头,“这怎么弄?总不能把垃圾车搬上舞台吧?”
王海假意叹息:“哎呀,这主题是有点冷门,不过以陈老师的‘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肯定能行!”
小宇的脸瞬间惨白。阿K攥紧了拳头,膝盖绷带下仿佛又传来刺痛。老炮哼了一声,花白胡子翘起。
陈楚拿起那张写着“城中村”的纸片,粗糙的质感硌着指腹。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林曜的得意、王海的虚伪、周烨的漠然、韩东的幸灾乐祸、秦屿的置身事外。那些眼神交织成网,试图将他重新钉回“废品站”的标签里。
“城中村挺好,”陈楚将纸片对折,塞进裤兜,动作随意得像收起一张无关紧要的收据,“钢筋水泥的根,都扎在烂泥里。”他转身,黑色毛衣的背影在奢靡的光影里割开一道冷硬的缺口,“走了,回去磨刀。”
阴暗潮湿的地下仓库。
节目组分配的“新排练室”弥漫着铁锈和霉味,唯一的光源是头顶几盏惨白的节能灯,电线裸露在外,像垂死的蛇。那几台崭新的合成器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几件布满灰尘的破烂设备。
“操!故意的!”阿K一脚踹在漏音的破音箱上,刺耳的电流声炸响,“最好的录音棚和音效师全被他们锁死了!”
小宇鼓足勇气接上老旧的合成器,刚弹出一个和弦,设备就发出濒死的呜咽,屏幕彻底熄灭。“楚哥……对不起……”他声音带着哭腔。
老炮的手机震动,一条信息跳出:「炮哥,对不住啊,林曜那边给的实在太多了……您另请高明吧。」是他托关系找的王牌电子编曲师。
祸不单行。小宇颤抖着点开突然涌入大量私信和@的微博账号:#陈楚江郎才尽##城中村主题暴露短板##遗珠联盟恐解体#……话题下充斥着“内部人士”爆料:陈楚强占资源却产出垃圾电子噪音;阿K膝盖废了即将退赛;团队因主题太差内讧……配图是阿K被搀扶的模糊侧影,膝盖绷带血迹刺目。
“这群畜生!”老炮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
陈楚走到仓库唯一的窗前。铁栏外,霓虹勾勒出远处cbd冰冷的天际线,而窗下,就是一片被遗忘的、低矮杂乱的城中村,灯火昏黄如倦眼。
“膝盖真废了?”他忽然问,没回头。
“废个屁!”阿K吼回去,猛地一个单肘支撑回旋,落地时疼得冷汗直流,却咬牙站得笔直,“够跳塌十个舞台!”
“嗓子还能嚎?”
小宇一愣,用力清了清沙哑的喉咙,猛地吼出一句不成调的嘶喊,破音里带着血性:“能!”
“贝斯呢?”
老炮抡起那把老伙计,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琴弦上狠狠一刮,爆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噪音:“锈了也他妈能杀人!”
陈楚转过身,逆着窗外微弱的光,轮廓冷硬如刀。他走到那堆破铜烂铁前,蹲下,扯掉破音箱的面罩,露出里面缠结的线路。“电子音效是枷锁?”他扯出一根断线,又精准地接上另一根,“城中村是废料?”他猛地拍下电源开关!
“滋啦——嗡!”
破音箱发出沉闷的轰鸣,带着强烈的底噪和失真,像一头被唤醒的困兽。陈楚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混音台上飞速滑动,将阿K刚才踹出的噪音、小宇的破音嘶吼、老炮的贝斯轰鸣,粗暴地拧在一起。没有精致,只有原始的、充满毛刺的生命力,如同窗外那片在夹缝中野蛮生长的贫民窟。
“听见了吗?”陈楚的声音穿透混乱的音浪,“这就是我们的‘城’!钢筋是他们的森林,烂泥是我们的土壤!”他猛地将推子推到顶,失真的音墙轰然炸开,仓库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排练刚有起色,仓库门被粗暴推开。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场务闯进来,语气生硬:“接到投诉,你们噪音扰民!设备违规使用有火灾隐患!立刻停止!”
阿K火冒三丈:“这破地方哪来的民?!”
争执间,一个场务“不小心”撞到阿K受伤的膝盖。阿K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绷带,身体踉跄着撞向堆满杂物的角落。
“阿K!”小宇惊叫。
陈楚比声音更快,一把拽住阿K胳膊将人稳住。他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钉子,钉在那个眼神闪烁的场务脸上。空气瞬间冻结。
场务被看得发毛,丢下一句“反正不能再练了”,仓皇带人离开。
阿K疼得嘴唇发白,却咧嘴露出染血的牙:“楚哥,干他娘的!”
陈楚没说话,撕下墙上那张覆盖了小半窗户的、治疗性病的老军医广告。粗糙的纸背空白着。他掏出笔,就着窗外城中村昏黄的灯火,在纸背重重写下《钢筋森林》的第一句歌词:
“高楼的影子碾过我的脊梁,
我在裂缝里,长出铁的枝桠——”
笔尖停顿,又添上一行小字:以彼之砒霜,铸我之新甲。
他转身,将纸片拍在控制台上。劣质音箱的嗡鸣是背景音,灰尘在光柱中狂舞。
“他们想用‘城中村’这把锁,把我们关回地下。”陈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那就用这堆‘垃圾’,”他踢了一脚破音箱,发出沉闷回响,“把他们的金丝笼,捅个窟窿。”
窗外,cbd的霓虹依旧傲慢地闪烁着。窗内,四道身影在弥漫的灰尘与铁锈味中沉默矗立,像四根从水泥地里倔强刺出的钢筋。阿K膝盖渗出的血染深了绷带,小宇的喉结滚动咽下疼痛,老炮的手指在琴弦上绷紧,陈楚肩胛骨上那道旧疤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搏动。
下一场《钢筋森林》,他们踏入的将是资本精心布置的雷区,但废墟里爬出来的战士,何惧以毒攻毒?灰烬与钢筋,将为他们锻造出撕破一切虚伪舞台的——裂城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