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艺娱乐总部顶层的监控室内,王海面前的六块屏幕同时闪烁着刺眼的红色。左侧三块是实时暴跌的星艺股价曲线,断崖式的绿色数字如同索命的绞索;中间是《巅峰对决》总决赛现场,那片沉默燃烧的深蓝色光海;右侧则是网络舆情监控,血红的“#星艺崩塌#”以每秒数万的速度碾压着所有试图引导的水军。
“王总!青山资本和铁龙集团刚刚宣布终止所有合作!”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税务和版权局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王海没动,也没说话。他死死盯着中间那块屏幕——舞台上,林小菲的名字被主持人以近乎破音的方式嘶吼出来,金色的彩带如同判决书般轰然落下。那个穿着水蓝长裙、抱着旧吉他的女孩,在深蓝色光海的簇拥中微微鞠躬,泪水无声滑落。她身边,陈楚只是平静地站着,小臂上那道浅淡的伤痕在聚光灯下清晰可见,像一道刻进资本心脏的墓志铭。
导播室里,总导演瘫在椅子上,对着耳麦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收视峰值……破十五了……深蓝占比……百分之九十二……”他身边的资本代表面如金纸,手中的红酒杯“啪”地一声摔碎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暗红的酒液如同蔓延的血泊。代表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喉结在疯狂滚动。他们倾尽资源堆砌的顶流肖宇轩,此刻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华丽气球,颓然坐在导师席角落,脸上精致的妆容盖不住失魂落魄的灰败。他身后那片曾喧嚣不可一世的粉色灯牌,此刻只剩下零星几点微弱的光,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后台通道,如同一条分割两个世界的狭长甬道。一侧是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泪海,另一侧是死寂的深渊。
林小菲被蜂拥而上的媒体和工作人员包围,无数话筒几乎要戳到她脸上,闪光灯亮得刺眼。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陈楚那把斑驳的旧吉他,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身体因为脱力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膝盖上未消的淤青在长裙下隐隐作痛。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一夜嘶吼和清唱早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一只手稳稳地按在她肩膀上。
是陈楚。他没有看那些疯狂的镜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通道尽头那片被阴影吞噬的休息区。那里,星艺高层和王海如同沉默的墓碑,僵硬地站着。
“别怕。”陈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周遭的嘈杂。他侧身一步,将林小菲护在身后,如同一道沉默的山脊,挡住了所有窥探和汹涌的恶意。“往前走,去拿属于你的东西。你赢的,不止是一个冠军。”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试图继续围堵的媒体,最终定格在王海脸上。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骄狂,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以及沉寂之下翻涌的、冰冷的洞悉。仿佛在说:你们精心搭建的舞台,塌了。
林小菲深吸一口气,指甲用力掐进吉他冰凉的木质琴身,借着那一点刺痛找回力气。她挺直脊背,在陈楚无形的庇护下,一步步穿过沸腾的人潮,走向属于冠军的休息室。每一步,都踏在星艺摇摇欲坠的根基之上。
星艺总部,财务总监办公室。
屏幕上,星艺娱乐(xY001)的股价图如同一道垂直坠落的瀑布,猩红的熔断标志刺目地挂在顶端。会议室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投影仪风扇低沉的嗡鸣,像垂死野兽的喘息。
“我们……没有流动资金了。”财务总监的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银行刚刚冻结了所有信贷额度,催缴贷款的电话……被打爆了。”
王海坐在主位,背对着巨大的、不断跳动着暴跌数字的屏幕。窗外城市的霓虹映在他脸上,变幻的光影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和眼底深重的青黑。他没有看屏幕,只是死死盯着会议桌上那份今早刚送来的、墨迹未干的“楚门音乐估值简报”。简报上,“首年预期估值:百亿级”一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球生疼。
“王总,青山资本的代表……要求立刻召开紧急董事会,讨论……您的去留问题。”助理的声音低如蚊呐,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凝固的空气。
会议室里,其他几个星艺高层如同惊弓之鸟,目光躲闪,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恐慌。树倒猢狲散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
王海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他猛地抓起那份楚门简报,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其撕得粉碎!雪白的纸屑如同葬礼上的纸钱,纷纷扬扬飘落。
“百亿?楚门?”他猛地站起,双手撑在冰冷的会议桌上,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扫过在场每一个瑟缩的身影,“一个靠运气翻身的过气艺人,带着一群泥腿子,就想踩着我星艺的尸骨登天?!”
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近乎咆哮地对着话筒吼道:“法务部!起诉!立刻起诉陈楚和林小菲!告他们违约!告他们侵犯商业秘密!告他们诽谤!把所有能想到的罪名都给我加上!我要让他们的‘楚门’还没挂牌就烂在泥里!”
电话那头传来法务总监绝望的声音:“王总……我们……我们手上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能告赢……而且,法院那边刚刚通知,陈楚反诉我们恶意竞争和版权构陷的案子……排期提前了……就在下周……”
“废物!都是废物!”王海狠狠摔下电话,沉重的座机在实木桌面上砸出一个凹痕,碎裂的塑料碎片飞溅。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看着满桌狼藉和纸屑,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熔断标志,看着周围高层躲闪畏惧的眼神,一股冰冷的、名为“众叛亲离”的绝望感,终于彻底攫住了他。
他猛地转身,望向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连成一片无情的星河,而他脚下这座曾象征无上权势的星艺大厦,此刻仿佛成了即将沉没的孤岛。灯火最璀璨处,隐约可见“巅峰对决”总决赛场馆的轮廓,那片深蓝色的光海仿佛穿透了空间,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陈楚……”王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哑如同诅咒,“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巅峰对决》冠军庆功宴,被陈楚直接搬到了负三层。
没有香槟塔,没有闪光灯,没有衣香鬓影的虚伪寒暄。只有几箱冰镇的矿泉水,堆在角落蒙尘的杂物旁。惨白的灯光下,水泥地冰冷坚硬,空气里还残留着汗水和旧乐器的味道。李岳、阿Ken、琪琪、小武横七竖八地瘫坐在地上,抱着水瓶牛饮,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嗬嗬声。林小菲坐在唯一一张破旧的折叠椅上,冠军奖杯被她随意放在脚边,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陈楚那把旧吉他,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疲惫却轻盈的音符。
“楚哥,”阿Ken用缠着创可贴的手指戳了戳地上的矿泉水箱,咧嘴一笑,露出被舞台灯光灼得有些发干的嘴唇,“庆功宴就这?好歹整点啤酒啊!”
陈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捏着一瓶水,闻言扯了扯嘴角:“啤酒会麻痹神经。我们,”他目光扫过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却眼神灼亮的年轻人,“还没到庆祝的时候。”
他走到那扇唯一的高窗下,踮脚,用袖子再次用力擦去一块玻璃上的陈年污垢。这一次,更多、更清晰的月光和城市灯火流淌进来,将负三层这片简陋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战场遗迹。
“今晚,林小菲拿到冠军,不是结束。”陈楚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背脊和深邃的轮廓,那道小臂上的伤痕在微弱光线下依然清晰,“它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让所有人看到——资本堆砌的流量泡沫,一戳就破;而真正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声音,能掀翻屋顶。”
他走到场地中央,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弯腰,从那个破旧的杂物堆里拖出一个蒙尘的硬纸箱。箱子上用马克笔潦草地写着“废稿”二字。陈楚撕开封箱胶带,灰尘在光柱下飞舞。箱子里不是废稿,而是一叠叠装订整齐、写满音符和歌词的文件,封面上印着醒目的Logo——一把燃烧的剑刺穿音符,下方是两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楚门。
“楚门音乐?”林小菲轻声念出,手指停止了拨弦。
“从今天起,”陈楚拿起最上面一份文件,声音沉稳有力,如同重锤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这里,就是‘楚门音乐’的第一个创作基地。没有流水线,没有剧本,没有提线木偶。只有一条规则——”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年轻而震撼的脸,“用你的骨头当笔,蘸着你的血和汗,写你自己的歌!”
他将文件递给林小菲。封面下,赫然是一份量身定制的《艺人发展计划书》,以及一首全新原创单曲的曲谱——《燎原》。
“楚门不需要冠军。”陈楚的声音在空旷的负三层回荡,带着一种宣告未来的力量,“它需要的是——野火。”
他走到门边,拉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门外,城市的喧嚣和更广阔的黑暗汹涌而来。陈楚逆着光,身影轮廓锐利如刀,只留下一句:
“休息。明天上午九点,负三排练室。”
“烧穿这狗屁规则的游戏——”
“这才……刚刚开始。”
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闷响,隔绝了外界的浮华与窥探,也关上了过去那个被操控、被雪藏、被构陷的世界。
负三层内,惨白的灯光下,林小菲的手指终于重重落在《燎原》的第一个和弦上。沉闷而充满力量的音符撞击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如同第一颗火星,溅落在早已铺满干柴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