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场十万人的合唱余音仍在钢架上震颤,陈楚喉间绷带渗出的血迹已凝成暗褐色。控台屏幕突然弹出警报——声带内窥镜实时监测图上,那道锯齿状裂痕正随着心跳频率搏动,像一条苏醒的蜈蚣。
“必须立刻终止演出!”医疗组长赵医生冲上舞台侧翼,将平板怼到陈楚眼前。屏幕上,左侧声韧带的水肿区域已压迫喉返神经,三维成像显示为刺目的猩红色块,“再唱一句可能永久失声!”
陈楚却望向场外。防暴盾墙倒塌后的跑道区,七万无票观众仍未散去。肠粉阿婆坐在消防车顶,骨哨的裂帛长音穿透喧嚣:“呜——!”哨声落处,万人用荒腔走板的调子接唱《根脉》副歌,声浪撞得场灯摇晃。
“听见了吗?”陈楚扯开新渗血的绷带,沙哑的气流摩擦着伤口,“这才是最好的封闭针。”他抓起控台麦,指令传遍后台:“拆内场座椅,放所有人进场——今夜安可曲,唱给废墟上长出的新芽听!”
三小时后。临时加座的内场如沸腾的蚁穴,十七万人的体温蒸腾成体育场上空的薄雾。陈楚重返舞台时,升降台突然倾斜——星耀残部买通的舞台组员锯断了承重轴!他踉跄抓住悬垂的电缆,染血的手在钢索上拖出刺耳鸣叫。
VIp包厢里,赵铭冷笑着开启直播:“拍他摔残的慢镜头!”
千钧一发之际,修车老伯的铁桶猛砸地面:“搭人梯!”内场观众如潮水涌向舞台,数百双手臂瞬间织成血肉阶梯。陈楚坠落的刹那,人群将他稳稳托起,十七万人接力将他传向舞台中央。特写镜头扫过——托举他的每双手腕都系着拓印白石洲纹路的牛皮纸票根,像一道道护身符。
当陈楚安然落地,肠粉阿婆的骨哨声再次刺破夜空。他撕开浸透汗血的演出服,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对着主麦嘶吼:
“这一嗓——”
“还你们!”
破音混着血气炸裂,却因万人合唱的声浪形成奇妙共鸣。场顶因黑客攻击瘫痪的故障灯球应声炸裂,玻璃碎片如星雨倾泻。陈楚在碎光中张开双臂,绷带随气流飞舞如残旗。
后台急救帐篷。赵医生正用冰敷镇压声带出血点,李岳突然掀帘闯入:“前公司买通灯光组,要在《胡同儿》环节动手脚!”平板显示篡改后的程序代码——当陈楚唱至怀旧段落时,追光将切换成羞辱性绿光,同步触发看台“假唱”弹幕墙。
陈楚咳出血沫,染红纱布:“原定伴奏乐队清退,道具组三分钟内给我找把三弦琴。”
“可您嗓子......”徐明话音未落,陈楚已扯掉心率监测贴片走向库房。他在废弃道具堆里翻出蒙尘的旧三弦,琴箱裂痕纵横如老人皱纹。指尖划过琴弦,哑涩的宫调刺穿空气。
场外忽然传来京韵大鼓声。众人惊愕望去——肠粉阿婆不知何时登上消防车顶,枯瘦的手正拍打消防水桶!修车老伯用扳手敲击铁架,卖菜阿公摇晃铜铃铛......散落的击节声在骨哨引领下,竟汇成《胡同儿》的前奏!
“关掉所有电子音源!”陈楚抓起三弦跃上舞台,“今夜只留肉嗓和心跳!”
控台电源骤断。十七万人的体育场坠入黑暗,唯剩应急通道的幽绿光带。赵铭在包厢狂笑:“拍他抓瞎的丑态......”
话音未落,第一束光刺破黑暗——观众自发点亮手机闪光灯!十七万颗星辰在穹顶下流转,陈楚怀抱三弦的剪影投在巨型屏幕上。
“吱呀——”陈楚拨响第一个音。因声带撕裂无法模拟的童谣转音,由肠粉阿婆的骨哨补全!当唱至“槐花落满肩”时,他染血的手指猛然扫弦——
“轰!”
三根琴弦齐断!弦刃割开他虎口,鲜血喷溅在琴箱上。
全场惊呼中,陈楚抓起断弦按在伤口,任血液浸透丝弦。他踏着血脚印走向台沿,将残琴掷向赵铭的包厢。防弹玻璃炸裂的刹那,他对着主麦挤出气声:
“小时候...胡同口...修车摊...”
“张爷的扳手...敲铁皮...就这么响...”
修车老伯浑身剧震!他抡起铁锤砸向消防栓,高压水柱冲天而起。陈楚踏进水幕,被水流冲击的绷带如白幡飞舞。当唱到“冰糖葫芦叫卖声”时,他撕下染血的绷带勒住喉结,挤压出濒死般的高音:
“回来——啦——!”
体育场顶棚突然传来真实的叫卖声!众人仰头——只见卖冰糖葫芦的老汉骑着三轮车,在钢架轨道上疾驰而过。车头喇叭循环播放三十年前的老北京吆喝,车厢里堆满鲜红的山楂串。
“是‘糖葫芦杨’!”前排老炮儿猛地站起,“这老爷子二十年没出胡同了!”
肠粉阿婆的骨哨声陡然凄厉。陈楚在血水中跪地,染红的手指指向东看台——
灯光追去,照亮推着豆汁车的佝偻身影。西看台亮起,爆肚冯的铜锅冒着热气;南看台聚焦,剪纸陈的银剪翻飞如蝶!十二位消失多年的老匠人,竟在钢架回廊上重现消失的胡同市集!
“威亚组被买通了!”执行导演突然惨叫,“杨老的保险扣没锁死!”
监控屏显示——糖葫芦杨的三轮车正从三十米高空斜滑而下!
陈楚踹开主音箱,啸叫的电流声中他仰头嘶吼。高频声波激发金属共振,下坠的三轮车猛然撞上共振的钢梁,车斗里山楂串天女散花般砸落!陈楚在红色暴雨中张开双臂,血水与山楂汁浸透月白演出服。
肠粉阿婆突然爬上舞台,将骨哨塞进陈楚染血的掌心。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手术疤痕,苍老的手引着他的指尖按在疤痕上。心跳的震动透过皮肉传来,陈楚在心跳节拍中沙哑起调:
“磨剪子嘞——锵菜刀——”
“这声吆喝...刻进四九城的骨头了...”
看台上,七旬老炮儿们集体起立。他们用手术疤痕、弹弓老茧、假关节置换处为击节板,以血肉之躯敲出淹没时代的回响。当最后一句“魂归来兮”化作无声口型,十七万人的恸哭将体育场震得簌簌落尘。
急救担架冲上舞台时,陈楚攥着糖葫芦杨递来的山楂串按向喉间。北京城沉睡的记忆,在今夜被十七万双手重新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