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还在靠近。
那团黑影已经能看清楚了。它的边缘弯弯曲曲，像枯叶一样卷着。中间那只红眼睛越来越亮。骨琴第三次自己响了，声音一直没停，还在震动，空气里能看到一圈圈波纹。
陈默左手张开，八枚骨戒浮在手心上方，慢慢转动。他手指动了动，把最后一点灵力逼出来，把焚天骨狱剩下的火焰重新聚在一起。火变小了，贴着身前三尺流动，像一层薄薄的火罩住所有人。这火烧得没之前猛，但更稳，跟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暗。
他右脚往前迈了半步，脚底裂开，血流进焦土里。三根肋骨发出声响，他没停下，用疼痛刺激体内剩下的灵气。焚天骨狱领域一下子展开，灰色火焰从地上炸起，变成一圈火墙，范围比刚才大了一倍。火焰扫过裂缝，把黑雾逼退十丈，地面也裂开，碎石乱飞。
苏弦坐在中间，双手按在骨琴上。七根琴弦自己震动，速度越来越快。他闭着眼，额头出汗，手指沿着带血的琴弦滑动，想找出声音里的方向。忽然，他开口：“东南。”
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到了。
“它从东南来。”苏弦睁开眼，“速度不快，但……没有心跳。”
话刚说完，小狼猛地抬头。耳朵竖起来，鼻子快速抽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前爪在地上抓了一下，然后指向东南。那边什么都没有，可它死死盯着那里，好像闻到了只有它能闻到的东西。
妖族少年立刻转身，朝后面还能动的几个妖族强者挥手。三人马上调整位置，把伤员围在中间。断腿长老拿出最后一撮青灰色药粉，撒向东南。粉末落地就烧起来，升起一圈淡烟，贴着地面散开。瞎眼长老拄着断角走过去，单膝跪地，用角尖在泥地上画符。符画好后闪出微光，和药烟连在一起，形成一道新防线。
阿渔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还是黑色的，但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银光。她没说话，身体开始变化——身形拉长，四肢变成龙爪，银白色的龙身腾空而起。翅膀展开，遮住半个天空。她没喷火，也没吼叫，只是深吸一口气，仔细闻风中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她尾巴轻轻一摆，指的方向和小狼、苏弦说的一样。
陈默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的反应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心里有了决定。他低声下令：“收拢阵型，背靠背站好。苏弦在中间管琴，阿渔在天上巡逻，妖尊守左边，我挡前面。”
命令一下，没人质疑。
妖尊拄着断角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到左侧。三位长老跟上：一个守住前方，一个护住侧后，最后一个脸上有烧伤的站在最后，双手紧紧握着武器。他们个个重伤，动作慢，但站位准确，没人后退。
陈默站在最前面，背后的剑匣微微震动。他没拔剑，左手一收，八枚骨戒立刻合拢，焚天骨狱的火焰顺着经脉回到身体。灰焰裹住全身，照亮他的脸，左眼的骨纹发亮，像是烧红的铁嵌进肉里。
他呼吸变得很重，每吸一口气都像撕裂肺部。灵力几乎耗尽，骨头缝里像被砂纸磨。但他还是站着，一步也没退。
阿渔在空中盘旋，龙身绕着战场慢慢移动。每次扇动翅膀，都会压下地缝里冒出的黑雾。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东南，瞳孔缩成一条线。
小狼趴在石头边，喘得很厉害，嘴角还有血沫。但它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前爪搭在地上，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冲出去。
苏弦盘腿坐在中间，十指放在琴弦上。指尖已经破了，血染在弦上。他不敢松手——骨琴还在响，不是他弹的，是自己在震。他能感觉到，那股震动越来越近，像一根绳子，慢慢收紧。
妖族少年躲在碎石后面，手里攥着最后一枚缚灵钉。他看看陈默的背影，又看看天上的阿渔，咬咬牙，把钉子收回布袋。他知道，现在不能留后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黑影越来越近。
现在已经能看清它是怎么动的——不是飞，也不是走，而是像一团被风吹的雾。它飘在离地三尺的地方，红眼一直盯着这边。周围温度下降，连火焰都被压得暗了。
陈默抬起右手，按在胸口。那里有三根断骨，每次呼吸都疼。他不管这些，一步步往前走，直到站在火墙最前面。
他的影子被火光照得很长，投在焦土上，像一把出鞘的刀。
苏弦突然说：“它停了。”
所有人神经一紧。
阿渔翅膀停在半空，尾巴僵住。小狼耳朵贴头，喉咙里发出低吼。妖尊握紧断角，指节发白。
陈默不动，眼睛盯着前方。
黑影真的停了。在东南约五十丈外，红眼不再前进，也不后退。它就那么飘着，像是在看，又像是在等。
骨琴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连续的嗡嗡声，而是一下一下短促的响，像心跳。可苏弦说过——它没有心跳。
“它在学我们。”苏弦声音绷紧，“它在模仿。”
陈默慢慢抬起左手，八枚骨戒又浮起来。火焰顺着胳膊往上爬，在掌心凝聚成拳头大的一团灰焰。他没扔出去，也没攻击，就让那团火悬在空中，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黑影动了。
不是冲过来，而是缓缓下沉，直到贴在地上。它的轮廓开始扭曲，边缘不断变形，好像在试着变成某种样子。红眼眨了一下，然后——
它分开了。
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四个继续分，转眼间地上有了十几团一样的影子，全都朝这边慢慢移来。
苏弦十指猛地压下琴弦。
一声尖锐的声音炸开，空气荡出一圈看得见的波纹。那些影子晃了一下，动作停了一瞬。
但只是一瞬间。
它们马上继续前进，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陈默低喝：“准备！”
阿渔猛然展开双翼，龙身俯冲而下，悬在战场上空。小狼挣扎着站起来，前爪紧扣地面。妖尊横起断角，三位长老同时举起武器。妖族少年抽出匕首，站在苏弦身后。
苏弦十指齐落，七根琴弦一起震动。
音波扫过全场，大家精神一振。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琴上。骨琴发出长鸣，像是回应他的意志。
陈默双脚分开，摆出马步。三根肋骨又响了一声，他忍着剧痛，把焚天骨狱催到极限。灰焰冲天而起，变成半球形，把所有人罩在里面。
影子已经进入三十丈内。
它们不再分散，而是聚成一团，像潮水一样涌来。
陈默盯着那只红眼，左手一握。
火焰全部收回体内。
他站着不动，右手慢慢搭上了背后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