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夏,皖南小城。
梅雨绵绵,青石板路湿滑如镜,倒映着灰白的天。河水暴涨,浑浊的浪头拍打着河岸,卷起枯枝败叶,像无数挣扎的手臂。县城西头,目地莲蹲在河边,赤脚踩在青石板上,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瘦削的小腿。她怀胎九月,肚子高高隆起,像揣着一轮满月,压得她腰背微弯,却仍带着笑。
她搓洗着一家三口的衣裳,木盆里泡沫翻腾。丈夫曹丁丁在镇上炸油条,本来生意不咋样,但自从妻子怀孕,他的生意突然红火,去年挣了“一万两千块”,成了全县第一个万元户。街坊邻居见了他,都喊“丁丁老板”,连镇长来吃早餐,也要跟他握手寒暄。
“这孩子,来得是时候。”她摸着肚子,轻声说,仿佛在跟腹中的生命对话,“你爸有钱,你生下来,不愁吃穿。咱们家,要翻身了。”
几年后。
几个孩子在岸边嬉戏,追逐打闹。
目地莲三岁的儿子曹赛文,穿着小背心短裤,光着脚丫,也跑了过去。他生得虎头虎脑,眼睛黑亮,像两颗黑葡萄,平日里机灵得很,是全家的开心果。
“赛文!回来!”她喊。
孩子回头一笑,正要跑回,突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河里!
目地莲尖叫,扔下衣服,跳入湍急的水流。河水冰凉刺骨,泥沙翻涌,她一把抓住儿子的衣领,拼命往岸上拖。孩子呛了几口水,咳着醒来,小脸发青,却仍死死攥着小手,不肯松开。
“给妈看看,抓着什么?”她掰开他的手。
一袋钢丝袋,沉甸甸的,裹着油纸,被河水浸透,却未散开。
她颤抖拉上河岸,打开——里面是三枚大金币、七枚袁大头!金币金光灿灿,袁大头银光闪烁,每一块都沉甸甸的,压得她手心发麻。
曹丁丁闻讯赶来,手抖得拿不住袋子。他连夜赶到省城,找老银匠鉴定。那银匠戴着老花镜,用放大镜细细查看,又用天平称重,最后抬头,眼中放光:“这可是民国时期的真货!纯金纯银,保存完好。三枚金币,至少值一万五;七枚袁大头,一枚五百,加起来——至少两万块!”
两万块,在1987年,是天文数字。一个工人月薪不过百元,两万块,相当于二十年工资。曹丁丁算了一笔账:“从现在到赛文十八岁,吃穿住行、学费书本,加起来,刚好两万。”他声音发颤,“这钱,是给赛文的!”
消息传开,全镇轰动。老道士掐指一算,摇头晃脑:“这孩子,是‘报恩胎’!前世受你们大恩,今生来还。他带来的金子,就是‘报恩资本’。你们前世救过他性命,或施过救命之粮,他此生来,是为还债。此乃天道循环,因果不虚。”
曹丁丁夫妇不信这些,但依然喜极而泣。
他们用钱在县城买了个小院,白墙黛瓦,青砖铺地,种了棵桂花树。院角搭了鸡舍,养了六只母鸡。他们发誓:“一定要把赛文,培养成国家栋梁。他来报恩,我们不能辜负这份天意。”